谁知轻重（1/2）

倘若商别轻连身骨都无存，他活着还有何意思……

他苟存至今，朝乾夕惕，坚锲追寻，全因顾及商别轻一言，心念商别轻遗有身骨在世。为让商别轻残躯身骨落地归葬，死后安生，他能无谓骂名，他能弃置仇怒。他能抬首挺胸，他能勇向直前。

他甚至能思虑将未，抱有期许。

可现下长生爱却告知他，商别轻不仅早便魂归黄泉，身骨也在不知时候化作血水。他根本就寻不见商别轻，他根本无需去寻商别轻。

这教他如何镇静以面？

这教他如何坦怀接受？

“我不信。”

顾时亡捏紧双拳，直至紧出青筋，复才松指，抬眸疑质长生爱：“名录可随意造伪，我不信。我要自己寻他。”

将手中两册名录啪嗒丢还长生爱，他深深吐息，提起气力，缓步走到近前十余冰棺中间。欲图揭棺，一探究竟。他难以经承商别轻身魂俱灭之事，他想他还未看过冰棺中那些药尸的真实面目，他不能只听长生爱所言便轻信结论，妄下武断。

商别轻在不在此处，要由他亲眼去寻去看。

长生爱明白顾时亡此刻心情。她自顾时亡话中晓得，顾时亡为找那位名作商别轻的药尸一路从五毒找来长生，中途不曾停歇。足可见那具药尸对顾时亡有多要紧、多重视。

而今那具药尸消弭无迹，顾时亡必定十分痛伤哀恸，刹时不愿接受事实。凝量顾时亡，看其一脸悲意，长生爱心有怜解，便没阻止顾时亡冒犯之举，反而主动提出：“若不信名录记事，你可尽管在周遭这些冰棺和上层灵位中翻查寻他。我不会阻拦。”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顾时亡当即掀倒冰棺寻人，瞬命本来在旁围观，似是觉着随意翻开死者棺材板盖不妥冒犯，瞬命拉顾时亡稍冷静些，拉不住。顾时亡一言不发，双眼微微泛出红光，只是不断掀棺抬辨认死尸面容，形如三途无常魔魅。两余时辰过去，夕暮西沉，天色昏晓，顾时亡见数十死尸，数百灵位，全是陌脸生名。他没在药尸中寻见商别轻的面容，也没在灵位中寻得商别轻的名姓。

商别轻不在此处。不在、不在，不在。

——不在。

既不在五毒教，也不在长生宫，商别轻大抵真若长生爱猜言，已然教不死药的试作品毒噬，化为血水，融进荒郊旷野，无名山地。想到商别轻不知何时不知落在何方的焦土之中，孤身寂廖，伶仃独自，顾时亡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木窗、裙影、骨灰盒，眼前一切在他目中摇摇欲坠，颠倒零落。让他头晕身晃，差些跌摔在地。

为何……到底是为何，为何他连一具尸身都求不得！原先他总在片暇作想，日后商别轻的坟冢建在哪方，余生他的归处便在哪。要是有幸能够安稳避世，他就在坟冢隐居，要是不幸被武林盟或五毒教追杀到穷途末路，他就自刎与商别轻同葬合墓。

如今商别轻身魂俱灭，从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半抹痕迹，他还能如何有幸抑或不幸呢？就算能够，还有何用呢。他再没归处能够期许，也再没余生能够奢望。

瞥见天边绯染流云，有如白衣少年被伤血浸透衣衫般，顾时亡一拳砸上墙壁，漆赤木壁顿出一道裂痕。长生爱怕他心情沮丧将花残寒冰居毁塌，连跑到近前阻止，他这才收回手。看着自己这双充满气力，能将苍华怜一剑斩杀的双手，看着自己这双毫无气力，只能眼睁让商别轻赴死的双手，他捂住脸，双肩弱弱抖动。

他低低自问。

“我不奢望你在，我不奢望因饮她们明白我……我什么也不奢求，我只是……仅仅是想找到你而已……为何……到底是为何……”

“我已经见不到你了吗？”

他放开手，满眼悲恸，他紧心自问，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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