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起雾（1/2）
听到这里，顾时亡如深坠万丈冰窟，遍体生寒。他已从几句话中听得的信息大略明白，陈少卿死了，多半是掌门师傅所为，并且陈少卿的尸体原本要被送去给五毒教拿来炼毒。
而他也将面临同样下场。
黑鸦衰叫，日落无影，乌云笼罩。他神思片闪，恍惚以为身处一场噩梦，但心窒不已，痛楚并非梦境的幻空能所拥有，他强求自己冷静自若，强求自己承受，面对眼前一切。
只是他实在难以相信……掌门和师傅照料他长大，待他如亲生骨肉，悉心教导尽力栽培，如何会狠心杀害他、谋划着将才满十四的他送到五毒教炼毒？顾时亡不信和蔼的掌门和师傅如此狠心，可他在方才眼睁睁的看着陈少卿血肉淋漓地在苍华怜手中化为一滩酸水，尸骨不存，他所见所闻是真，他不得不信。
虽不知掌门和师傅为何要将他和陈少卿送去炼毒，但陈少卿已不在人世，待他出谷，他也会被掌门和师傅杀害。
陈少卿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思及此，顾时亡小心翼翼，缩回微探偷听的身子，他闭上眼，再睁开眼，恢复成平日泰然不惊的神色。他不会坐以待毙，现下既然知道苍华怜要杀他，那找时机逃出谷便是，他的武功在谷内弟子里属第一，寻个苍华怜短修闭关的深夜逃出谷并非难事。
在他思索的暇隙，苍天彻底让霞抹黑，他想起不多时苍华锦绣便要去查男女弟子是否各自待在房中，估摸着回谷的时机。苍华怜和周师傅还没走，他不敢轻易行动，怕一不小心就让苍华怜察觉他的存在。但他也不可待得太久，待得太久更容易被察觉。
犹疑是冒险离开还是原地不动，顾时亡在石前迟疑，听周师傅忧问苍华怜，“二十年来我们每月交给五毒教一具处子尸首，从未失错，如今漏交一月，如何向五毒教交代？”
二十年……每月都送一具处子尸首去五毒教。
每月都送？
顾时亡稍静下的心顿翻起惊涛飓浪。
苍华怜竟然做这恶事二十年，那么除去陈少卿，过去每月出谷的弟子都被杀害并送去了五毒教炼毒。他方才听苍华怜说要送他去炼毒时还抱持侥幸，认为苍华怜只想要他和陈少卿的尸首，没料此等残恶无伦之事已在暗中进行二十年。苍华派二十年来收养的弟子们皆为炼毒而抚育，只能活到十四，尔后无知殒命。
怪不得苍华怜要收养孤儿。
孤儿的死活无人关心，拿去炼毒不会被察觉，是最优的选择。
怪不得每月都要送弟子出谷。
明为送弟子出谷，实为按期向五毒教输送炼毒用的尸首。
怪不得弟子们在谷中锦衣玉食无忧自在。
他们未来要付出的是命，自然在活时受到优待。
怪不得出谷前跟苏因饮密如爱侣的慕容宵没给苏因饮回信。
死人如何回信？死人无法回信。
怪不得说森林有毒雾不准弟子靠近，怪不得要掌门和师傅一同送弟子出谷，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
顾时亡越思越恐，虚汗浃背，脚根发颤，不慎踩到脚边石子，响动极其轻微，周师傅没听见，而苍华怜瞬即察觉。
苍华怜怒喝一声：“是谁！”
顾时亡立刻凝神屏住内力流动，缓缓往右挪动。乌鸦不断鸣叫，不时飞过，他盘算藉由叫声至大片刻掩护，使用轻功一气远走。苍华怜再喝一声，他不答，继而脚步声朝他袭近，一点点逼靠，顾时亡面不改色，但心却提起。他稍微思索便能明白被苍华怜发现他撞破此等无伦暗作之事的后果。他一定会被灭口。
巨大的潜藏的危机使他握住剑柄。
正面对上苍华怜，他有一搏之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嗓子眼被吊起，就在三尺之间，遍寻不到的顾小绵惊叫跃过他头顶，矫捷如飞，向苍华怜那边奔去。迫近他的脚步声顿时收住。顾时亡听见周师傅对苍华怜说：“是只野猫。”
苍华怜没说话。
乌鸦叫个不停，月出时，猫奔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一齐消失。
终于走了！顾时亡松了口气，但不敢真去放松，好半天才松气往回跑，夜凉如水，扶桑摇曳，他在谷口迎面撞见商别轻。
“找到顾小绵了没？”
“没找到。”
“我也未找到。”
“嗯……”
商别轻看顾时亡一脸惊魂未定，不解道：“你好像很惊慌。”
顾时亡不想让商别轻看出他的惊慌，连咳两声，恢复往常冷然的表情。“你想多了，我只是我跑的有些喘而已。”
商别轻盯顾时亡看了会，没再追问，只说备着洗澡水，推顾时亡回房歇息。苍华派有三十九位女弟子，九十八位男弟子，男女弟子的住处鹤华亭越华亭一样大，故女弟子独住，男弟子两人一间。
顾时亡正是和商别轻同住，自喃喃学语起已有十年。不过虽一直同住，但他们并不似其他同住的男弟子般，住出手足情深，如兄弟般亲热有情。他们的床榻在室内南北两边，沐浴更衣也都分开。倒非因为关系不和睦，相反，他们棋逢对手，无话不谈。纯粹是顾时亡是不爱腻乎乎的挨着他人热来热去，才凭空多出距离感。
清洗完，顾时亡满脑子都是弟子们要被送去炼毒的事，他直挺挺的躺到床上，极快的运转思绪，将在毒雾森林中听到的汇整重点。
其一，过去出谷的弟子都未真正出谷，而是被苍华怜和师傅杀死后送去五毒教炼毒。其二，苍华怜收养孤儿悉心照顾是为了给五毒教提供炼毒的尸首，并非行善积德。其三，谷内的弟子名义上是弟子，其实只能算五毒教养的备用毒体，并不被作人看。
其四。
若继续待在谷内，他会死，开春后，满十四的商别轻会死，苏因饮会死，其他弟子都会在将来满十四时死。
他不想死，不想商别轻和苏因饮死。
顾时亡抓住枕头，不甘地捏紧，此时商别轻洗完，经过他时问他捏枕头作甚。顾时亡侧过头，商别轻盯着他，神情十分柔和。
“方才……”顾时亡想把方才所见告诉商别轻，二人想法子合力带苏因饮出谷，逃出苍华怜的魔爪，逃出被送人拿尸首炼毒的命运，三人互相扶持，结伴去看万里河山，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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