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山里空气极好。
山顶的华源寺是宝刹，早年间寺里大和尚赤脚苦修，一路往岭南请回了几颗六祖慧能大师的舍利子，第二年，便在寺里坐化，此后尸身百年不腐。
这事越传越悬乎，到了眼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途径周遭的人哪个都不能免俗的要来此寺看看走走。
有几个青衣的僧人正在半山腰舍素粥。
牧韶幸嫌那些木碗脏，不叫两个妹妹接。
下人们将三个姑娘拱卫在前面，两个当哥哥的则各占一边，将三人严实的圈在中间。
如此一来，虽然游人多，倒也算安全，不怕被那些不长眼的唐突磕碰了。
只是百密一疏。
山路难行，虽然通往寺庙的这半边修了石台阶，可台阶陡峭，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走起来还是十分吃力的。
他们前头几步外，便有一个状年汉子，将一个背白发苍苍的老妪用竹椅倒着背着身上，费力的弓着腰往山上走。
那老妪也是心善的，看脚边跑着几个稚儿，见其中一个提着一只小荷叶灯玩，跑跑跳跳的就给灯芯灭了火，她一时大概想起了孙儿辈，笑着将怀里抱着的一捆香抽出一根来，点着了，竭力递给那小孩子。
小孩子也明白了对方的善意，垫着脚够不着，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便抱起这孩子，踉踉跄跄的费力伸手接过那只香。
可力气续不上，落地时一歪斜，这孩子跌跌撞撞的滚出去，又舍不得手里的香，攥在手里高高的举着。
事情转折的太快，原本后头这些人还看热闹似的瞧着呢，此刻一愣神，汝嫣满眼里就只瞧见那孩子快速的朝自己撞过来，香头的火光一闪，噬人的大嘴似的朝着她狞笑。
那火......那火......
她完全没来得及细想，全凭一股本能，在那孩子撞上自己的一瞬间，抬手一个耳光扫过去！
啪！
她愣在当下，手掌颤抖，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那孩子被一耳光打蒙了——声音虽响，力道倒是有限，可脸上还是肿起一个红印子，斜趴着地上，香也被撅断了，咧开嘴就要哭。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湑反应过来，连忙要上前去扶。
可有一双手倒是比他出手更快的将那小孩子扶起来，还抬手仔细查看他脸上的红肿，又从怀里掏出一副盘得油亮的牛拐来哄他。
那小孩子得了新玩具，心里又还有些怕，眼睛飞快的瞄了几下，便在同伴的招手下，快步跑走了。
汝嫣这边慢慢缓过来情绪，也暗自自责自己刚才的小题大做，正想让小篆抓把钱给那孩子，余光却感到有一双冰冷的目光射在自己脸上。
她微微抬起头......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如鹰如隼，里头盛满了对自己的鄙夷与厌恶，恨不能装个扳机，就直接把里头的冷箭射过来。
她瞧见了，姜湑自然也瞧见了。
姜湑连忙迈了一步，隔开他的视线，拱手称呼道：“不想在这里又遇见了蒯巡检，上次也是多亏了蒯巡检在栖霞馆为我等解围，刚才的事，事发突然，小妹一时惊慌......”
蒯诩将视线挪到他脸上，短促的一停顿，又看向远处，冷冰冰的打断他的话，“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招呼也没一个，扭头便顺着人流快步走了。
“姥姥！”牧韶幸窜起来就开始骂人，冲着蒯诩离开的方向扯着脖子喊，“什么瘪犊子腌臜货！和老子连个正眼也没有，连个招呼也不打，甩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瞧呢！当个巡检就像要上天，看我不......”
姜湑一把从后面揽着他的肩膀，死死捂上他的嘴，“瞧瞧周围都有人围观了，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的！”
牧韶幸被捂着嘴还口齿不清的骂了几句。
事情因汝嫣所起，闹到这个地步，她也有些愧疚，上前一步劝道：“牧家哥哥不要生气了，我刚才确实是唬了一跳，现在想想，确实不该打那个孩子，也难怪那巡检有些误解。”又转头看姜湑，“哥哥让小猴子带着钱和药去找找看吧，找着了好好替我道个歉，安抚几句，别让那孩子落了心病。”
小猴子不等吩咐，应了一声就追出去了。
姜湑这才松了手，无奈看着牧韶幸摇头，“你是属炮仗的啊，没点就着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别给你父亲惹事了。再说做哥哥的是我，你这么积极，可有点喧宾夺主了。”
“少来！”牧韶幸掸掸有些皱了的前襟，“我就是气不过，一个屁大点儿的野孩子，打了一巴掌也就打了，给点钱给点药，还想怎么着啊？我就是看不上姓蒯的那副嘴脸。”
“知道了，知道了！”姜湑拿他没辙，又哄了些话，一行人才重新往山上去。
几个姑娘走得慢，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进了香，捐了功德，又把华源寺里外转了一圈，大家伙儿也就都有些累了。
牧韶幸让人向寺里借了间房间，大家伙儿一起用了些素斋。
牧家姑娘们头次出来，人小精神足，吃完饭就闹着非要再进寺里去逛，牧韶幸拗不过，只好又带着她们出去了。
那头小猴子凑上来，回了汝嫣那些小孩子的情况，见汝嫣安下了心，才瞧瞧凑到姜湑身边问：“前几天捎给春信的那些蚕豆、瓜子儿、蜜饯果子可收到吃了吗？她怎么说？郎君有没有告诉她，这些可都是我攒钱特意捡上好的给她买的！”
姜湑也不好好回答，东一句西一句，只是一个劲儿的逗他，急的小猴子脸都红了。
汝嫣心里藏着事，瞧着时机差不多了，若无其事的站起来道：“我去更衣，顺便在外面院子里走走，刚才面筋多吃了几口，有些克化不动。”
姜湑忙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了，”汝嫣拉着小篆的手，“我不走远，哥哥累了一上午，也歇歇吧，下午咱们还要和牧家兄妹一起看樱花去呢。”
出门走了几步，小篆才悄声说：“姑娘让打听的事问到了，这寺里的妙善大和尚，在后山辟谷修行有一阵子了，那小和尚一百个不情愿的给指了大概方向，那......咱们还去吗？”
“去，当然去了，一般高人都爱隐居，半瓶子的才爱往人堆儿里耀武扬威呢。”汝嫣盘算了好多问题，想请大师给指点迷津，拉着小篆避着人，弯弯绕绕的往后山去。
后山满是樱花，一树一树的缤纷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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