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七天寻往事（一）（2/2）
九娘大喘口气，几乎握不住粗糙的鞭柄，她最近实在太累了，又遇上这样需要精力集中的战斗，加之对方绝对的实力，她根本讨不得半分巧，好几次险些被一剑刺中要害……
终于，在九娘身上被割出第十一道伤口时，她晃了晃身形，失血导致的晕眩使得她有些站立不稳。
嘴角的血渍顺着下巴滑到领口，九娘突然有点想笑，刚才她还在担心梅子，这会儿却发现自己可能比梅子死得更早，早知道，她就再好好揉一揉她胖乎乎的脸蛋了。
“因何笑？”
兴许是她走神得太厉害，连对方的剑架到自己脖子上都没有发现，直到对方出声，九娘才惊觉回神，垂眼看了看银白的剑锋，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来人微微蹙眉，离得近了，他已经能闻到对方身上悠悠的酒香。但他很有耐心，盯着九娘脸上的面具再次慢吞吞问了一遍。
“你刚刚因何笑？”
九娘心中疑问更甚，要说这人是来杀人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感觉到杀气，可若只是为了玩，九娘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伤……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此，还有那满身的书卷气……
“嗯？”来人的剑在她肩膀上轻拍了拍。
九娘回神，这会儿直说在笑自己傻逼，估计对方不信，于是她小小的撒了个谎：“我只是在惋惜。”
来人不解：“惋惜？”
他说话依旧慢条斯理，语调轻却稳，自有一种温和平静，稳重节制的风度。
九娘心里多了几分侥幸，她抹掉嘴角的血沫，道：“惋惜我埋在院子里那几坛上好的‘玉露白’，我怕是喝不到了。”
“... ...”
来人似乎没料到她的答案，沉默地盯了她片刻，企图从面具下那双眼睛里看出真假。
九娘趁机讨饶：“大人今天真的非杀我不可吗？”
来人抖一抖手腕，长剑稍稍退开一些，剑锋上一滴殷红的血珠便避开她已被染成绛红的衣裳，坠入池中，荡开圈圈涟漪。
九娘嘴角抽了抽，她身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渍了，还在乎这一点吗？
答案显而易见，但眼见对方态度松懈，她还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九娘抓紧机会，打蛇随棍上，在对方开口前又软软的请求道：“就不能放我一次吗？”
她平时说话都会刻意压低声线，此时为了试探，却故意将调子拖得凄凄切切的。
更要命的是，她话音刚落，被划破的半边衣襟突然从肩膀滑落，露出半臂带着薄汗的瓷白香肩，而总是挽起的头发也垂落下来——明眸皓齿，青丝雪肩，倒真是一副美人图。
两人皆是一顿，来人估计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一刻还在卖可怜的人，怎么突然就用起了美人计。
九娘更是脸红，正想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来人却先她一步，偏开头曲，以拳抵唇，低笑出来，笑声低低沉沉，浑身更是透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天潢贵胄气。
这般气质，又这般从容雅正……
九娘眼前顿时一亮——她想到了一个人。
来人笑了一阵，才轻咳一声，用长剑将她的衣服挑好，还特意施了一道除尘咒，看着九娘重新变得整洁，他歉意道：“抱歉，失态了。”
“啊”九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还要杀人，怎么又道起歉了。
来人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解释意识。
九娘摸不着头脑，失血带来的虚弱又使得脑袋昏昏沉沉，她强打起精神后退了小半步，半福身行了一礼，道：“我想……我可能知道您是谁了！”
来人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示意九娘继续。
“没想到殿下这样的大人物，不在御书殿里读书，却打着长辈的名义，跑来五重天欺负我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酒官……”九娘使劲闭了闭眼睛，企图将眼前的黑暗驱散。
来人眸底流光一闪，缓缓将剑贴上九娘的脖颈。
冰凉的触感透体而入，激得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九娘打了个寒颤，几乎站立不住，好在指甲刺入掌心的痛，勉强让她定了定神，继续道：“九娘三生有幸，得以与七殿下一见。”
“……仙子果然了得，”被道破了身份，来人却依旧泰然自若，一边说还一边将剑锋在九娘的颈子上比划了一下，看着她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明显顿了顿。
九娘赶紧又退了半步。
来人的剑便也没再追上来：“我那长辈说仙子不容小觑，我起初不信，如今看来，仙子不仅术法修得好，这一双慧眼也颇为神奇。”
死亡的恐惧让九娘清醒不少，她紧咬着下唇，心里暗戳戳把面前这人以及随便给她戴高帽子的“神秘长辈”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开口却十分谄媚：“殿下明鉴，小仙就是个酿酒的，别的本事真没有，术法更是一般般，您看您动一动手指，我就只能乖乖立这了！”
“再说，我不过是个二重天出生的小妖，能有如今成就，已经谢天谢地谢祖宗八百辈儿，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绝对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敢有……您这都不是在抬举我，实在是在诋毁您自己啊！”
她越说越起劲，说到后面就跟被梅子附体似得，絮絮叨叨个不停。
废话算什么，这个时候当然是小命要紧！
来人性子极好，一直耐心地听九娘啰里八嗦了一大堆，待她实在没话说了，才将青锋抖一抖插回剑鞘，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从剑鞘上拂过，姿态闲雅清贵，笑道：“如此说来，仙子并不想上七重天？”
这个当然是想的，她还有些重要的东西必须到七重天讨回来，但她不敢直说，便绕着弯子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星君跟神君大婚在即，我必然是要去这一趟的。”
“嗯，”来人点点头，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意思是……仙子还是想要霍乱我天界？”
“殿……殿下！”九娘面具下的脸一阵抽搐。
她突然想起梅子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八卦，这位不太出世的殿下虽然是天族最出名的君子，却也同时是个非常小气的人。
如此看来，他将这两码事扯在一起，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刻意报复她刚才说他以大欺小，“您……”
话未说完，一抹暗光就径直飞进了九娘的喉咙，待她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顺着咽喉滑进了肚里。
九娘卡着自己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会儿也顾不上讨好了，命都快没了。可怜她现在还是个没脸的妖，不知道六重狱能不能带着面具去，否则，没谁认得她是小，把其他人……呃，鬼，吓到了，不知道阎王会不会找她算账。
“那是何表情，”来人哑然，慢悠悠将箭袖翻卷，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手腕，转了转，道，“不过是颗化功丹，你不能使用法力，自然也不能对我天界造成什么伤害。”
“哦！”九娘缓了口气，一颗心扑通掉落下来，震得她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不过……”来人歉意地看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那化功丹内，似乎被加了一味毒药，若是七天没解，恐怕……”
九娘终于一口气接不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