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2)
“哎呀,辛夷,你别拦我,姑娘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睡不踏实的!你让我进去!”五月扯着嗓门故意让我听见,我这个主子平时确实懒得管理丫头们,现在一个个比貂儿还要任性,再也睡不着,我腾一个翻身,披着蝉纱,撩开琉璃串,在噼里啪啦珠子碰撞声中走到五月面前,午休被扰了,难免有些起床气,自然也没有给五月什么好脸色,我的语气也不和善,“五月,你这蹄子越发没有规矩,再这般胡闹,赶明儿你哪来的就回哪儿去!”
“姑娘,”五月很少见我发脾气,跪倒在地,抬着眼瞅我,脸上布满细汗还没来得及擦,“姑娘,您去看看貂儿吧,她这折磨的不成样子了,这大热的天,马夫人竟然罚她站在院子里,这会还不知道什么情境呢!”
“你怎么不早说!辛夷,快给我更衣!”我埋怨五月一句,她委屈的低下头,我自知责任在我,也顾不得抚慰她,便催她去叫马车,辛夷慌慌张张拿了一件外衣给我换了,急急忙忙等车赶往将军府。
毒日头下,丫头撑着油布伞站在马夫人旁边,杨氏替她扇着蒲扇子,两眼阴阴的盯着跪在院子里的貂儿。这个杨氏,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货色,打我第一次在夏侯夫人那儿见着她,就看不惯她那一脸妩媚的谄色,今日瞧着光景,八成她也脱不了关系。我快步走上前去,杨氏一眼瞟见我,先是眼神闪躲,微微向马夫人靠了靠,仿佛找到了靠山似的,又挺了挺胸脯。
我一句没说,上前就把跪着发抖的貂儿扶起来,她嘴唇干裂,布有血星,眼下青肿,脸色苍白,颗颗珍珠大小的汗滚滚滑下,见着是我,她突然眼角夹泪,嘴巴微张,唤了一声:“姑娘……”我取帕抬手,拭了拭她脸上的汗珠,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可怜见的貂儿,嫁过来左右不过才一个多月,赵云前脚走,她们后脚就变脸了,如花似玉般的人儿现下竟然憔悴成这样!
“你是何人?”马夫人娇色一嗔,执帕纤纤玉手直指向我,细眉如柳,圆目含怒。身旁扇扇子的杨氏眼睑下垂,阴阳怪气,火上浇油∶“夫人你是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咱们荆州城里的富贵人儿,连夏侯夫人都要忌惮她三分的,她呀,就是这新夫人的旧主子。”
“哼,”我冷笑一声,貂儿却手下捏了我,我转脸瞥见她冲我暗使眼色,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松开,碎步向前,冲着马夫人作了一个揖,说道∶“杨妾氏说的不错,不过如今貂儿夫人是黄夫子的干女儿,军师的正妻黄夫人的妹子,也是这将军府堂堂正正半个主子,婼儿想请问马夫人,貂儿妹妹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要如此受罚呢?”
我一句话抛下,杨氏只敢瞪着眼睛干看我,却不敢言语,用手悄悄拉了拉马夫人的袖口。这个马夫人年纪小小,身量却很足,她偏着头左右打量着我,眼睛微转,想是在盘算我话的分量,她虽不认得我,但我的名号总是知道的,只见她面容露笑,红口轻启:“原来是婼儿姐姐啊,既然是姐姐问了,那妹妹我也不得不说了,貂儿姐姐没犯什么大罪,只是前儿她答应了我替我做件冰丝蝉纱遮阳,姐姐不知,这蝉纱原料很是名贵,是我的哥哥特地带来与我,不想被貂儿姐姐弄丢了,我心下感伤,貂儿姐姐也自觉愧对我,便自己求了罚,天大热的,我也不忍心,才来劝她的。”
“既然马夫人如此宽厚,那婼儿便替貂夫人谢过了。日头太毒,不如我先把貂夫人送进屋内再来与马夫人叙叙。”说完,我扶着貂儿回了房,不成想,貂儿在烈阳下晒得太久,回到屋子便晕了过去,派了五月前去请大夫,又怕她莽撞,便把貂儿的贴身丫鬟也支去了,辛夷打了凉水来,我解了貂儿的外衣,发现里面严严实实的穿了好几件,这不中暑谁中暑!
“辛夷,你前儿说貂夫人送了我一件薄纱,可是她亲手交给你的?”我一边给给貂儿擦着滚烫的身子,一边小声问着辛夷,方才听马家小姐说什么薄纱,我便觉得蹊跷,貂儿总不至于为了孝敬我,偷了当家主母的宝贝吧,这也太不知事情清浅了!
“不是,那日我奉了姑娘的意,将青梅茶送与貂夫人后便直接回去了,当时貂夫人并没有提到蝉纱的事。”辛夷绞了帕子递过来,歪头思忖了一下,接着说道:“然后我刚走到侧门,翠儿追上来说是她家主子孝敬姑娘您的,我并不知此物名贵,又见是貂夫人的贴身丫鬟,也没多想,便拿回去了。”
原来如此!看来貂儿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不是什么贴心人儿,不过她是谁的人呢?马家小姐?马家小姐虽然蛮横,但从方才的事来看,她还是很识大体,并没有深究下去,也是懂得进退的主儿,她应该不至于为难貂儿,那么这府里就剩下那个杨氏,她与貂儿向来交好,也知道貂儿手工精巧,一定是她在马家小姐面前举荐了貂儿,暗地里又把这名贵蝉纱偷取给我,就算我和貂儿联络,察觉了前因后果,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吞下这口苦,只是那件冰丝蝉纱此时在我那儿,若是被人发现了,马家小姐追究下来,那我也百口莫辩,我虽然不在意这些虚的,可到时候毁坏的还是貂儿的名声,就算貂儿明里有军师护着,暗里有我保着,免得责罚,可这将军府里的人怎么看她,一个妾氏偷盗正妻的宝物,这可是一大污点。
“哎呦,我的妹妹,你怎么样了?姐姐我来看你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个杨氏大中午的不避暑,急不可耐的来看貂儿,看来此事十拿九稳是她做的了,真是一只大尾巴狼。我瞧见她那双三角媚眼就觉胸中一口怒火燃烧,摔袖站起,横眉冷对她:“杨夫人,怎么,来看看你的猎物死了没有啊?”
“婼儿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貂儿妹妹与我情同手足,自从事发之后,我日日来劝她,好话孬话都同她讲遍了,她只说不知,咱们的新夫人又是个蛮横的主儿,我呀是担心貂儿妹妹得罪了她,以后日子不好过,才好心来劝着的。”
“呸,”我当着她的面啐了她一口,怒道:“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若你要讨好新主子,就好好做你的马屁精,别拿貂儿做挡箭牌,别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被我抓着一个错处,仔细你的脑袋。”
“你你,你不过是仗着军师的宠爱,竟敢如此猖狂……”她捏着手帕,手抖着擦着被我啐到的脸,气的咬牙切齿。
“不错,我的确是仗着军师的宠爱,你能奈我何?”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神色慌张的面庞,步步紧逼,逼得她无路可退。狠话这种东西,有底气说出来,它的震慑力才能犹如万箭穿心,碾压她的心脏,她但凡有点自尊,便不会再有脸在这屋子里站住脚的,果不其然,听得她一声狠厉的“哼”,便踉跄而出,我望着她的背影,瞧见门口大夫急急而来,赶忙让地,大夫见有女眷,拱手要作揖,我拦着说道:“诊治要紧!”
大夫开了一些药膏和解暑祛热的方子,我谢过之后,便又遣五月去取药,转头见貂儿已醒,体温降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她脸上被太阳灼晒的一片红肿,有的地方还蜕了皮,瞅着实在可憎,我怕她伤心,便不准她照镜子,辛夷跪在榻边小心的给她抹着药膏,她躺在床上,隐忍咬唇,泪花在眼圈里打转,碍着有人在,不好发作。我把翠儿支走,套在貂儿耳边把事情来龙去脉统统都与她讲了,她那个傻丫头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不相信,还低头说着:“杨姐姐总不会害我的,她不会,啊,姑娘,她之前对我那么好,她怎么会呢!”
我握着她的手,柔声与她说道:“傻丫头,你如今骐骥一跃,抢了她的夫君不说,身份还长她半分,你说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呢,也就是你太天真,把人都想的这么好。”有道是朋友变情敌,水火不容的。“可我,可我什么都没有同她抢,她日日来劝我放宽心……姑娘,貂儿真是有眼无珠,信错了人,还把姑娘拉扯进来,没想到貂儿到现在还给姑娘惹麻烦,貂儿真是对不住姑娘,啊,姑娘……”貂儿抓着我的手,将头深深埋在枕头,哭得稀里哗啦。我料想过貂儿嫁过来日子不会过得一帆风顺,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