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再见于湖（上）（1/2）

净慈寺又是“映日荷花别样红”；湖中又一年雨落如珠、水天一色，又到往年白雨湘到“最余杭而甲灵隐”的冷泉消夏赏鱼时，父亲发了电报过来，杭州情势相对稳定了，他也将药市重新开张了。虽有一些企业恢复，但对杭城绝大多数产业来看，是灭顶之灾。

今年不同往日。自杭州沦陷后，杭城最以为胜的自丝茶至杭剪、杭粉、杭烟、杭锦、杭扇五大名产，十九零落，城中大多人都已逃难，自茶叶至缫丝，田亩至水鲜，近乎瘫痪，连玉泉养的大鱼也叫日本人拿刺刀刺尽了。

父亲让他安安心心待在上海，不必想家，他却极想回去。

即如今回去，杭城也不是去年的杭城了。

他无事可做，在这里考学，念书，一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学习虽不好，也不差，更不是现下学生们最为关心的事情。

他有两个月没有去学校了。身边有一些极有才华的同学，现下一学期过去已经远远将他甩在了后边。

他十八岁了。

“生辰快乐！”

这话却是顾迟留说的。

他与顾先生相识正好整是一年。

顾迟留今年送了他一支纯金笔头的派克钢笔。这人，去年送金表，今年送金笔，不够露富的。

“晚上咱们一起去吃西餐吧，你不是爱吃意大利面么？”

“不去了。”白雨湘没什么兴致。

又到了这一日了。

去年此时，自己刚刚认识于湖，在书市里不知忧愁的消磨时间，而今年，他连书都没有读了。他也不知道做什么，那事之后，学是真的不去上了，剧社也不去了，以前剧社的几个朋友还在，依然习越剧、话剧，也习西洋戏剧，但他自己不去剧社、也不穿戏装了。他喜欢看故事，尤其仍旧喜欢美的故事，偶尔接着写剧本，但至今没写出个打动自己的故事来。至于他自己，从不再演了。

白雨湘这样注重仪式感的人，自然在意自己的十八岁。可今年他在顾园，父亲竟连十八岁成人的生辰都没来看他，也没有来接他。他更心灰意冷，没什么兴致过。

“白小少爷，这里有您的信。”周叔拿了一沓信件报纸进来，其中有他的一封。

“来了！”白雨湘迫不及待地拆信，是从白园来的。

白雨湘已经习惯了简短的电报交流，父亲沉默，不太爱打电话，哥哥也不在，自己又不太敢打电话。父亲寄过来最多的就是汇票，此外问候一下他的近况，难得的给他写了那样长的信。

局势安定下来之后，父亲仍旧操持着药房，说是这一阵子忙了很多，又提到了他又汇了一笔钱，提到顾迟留对他帮助颇多，更要好好谢谢他。

白雨湘接着往下看，竟是哥哥的字迹，

“小不点儿终于长大啦，十八岁了。哥真高兴。

我和爹都很想你，你怎么还不回家？放了暑假，你就多回家陪陪爹嘛。”

白雨湘看到此处，真真百感交集，喉头哽咽，这时眼泪已经不知不觉间流过了脖子。

他早已经没读书了，家里人却还不知道。

他一直任性至极，以至于他也不知道他不告诉家人，是因为害怕他们的关怀，因为愧疚，还是自己的什么原由。爹想他，在外作战的哥哥也想他。

他那时对战争是怕的，但是他毕竟离得很远，也没有想过真的有人要死。

他看着这话的时候，更多的只是真的想杭州了，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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