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桃花还没开，碧绿的桃叶郁郁葱葱，这群人像早春的黄鹂，叽叽喳喳地走远了。

姜绮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她养病的半个月，听院里的婆子丫鬟们嚼舌头，说太子妃内定了傅家的嫡长女，几位阁老也同意了，如今看来这传言是真的。

姜绮凝最后望了眼那群人，清楚地看见她们踏进了后面的佛堂，这才迈步跟上齐氏。

永昌寺原本是恩亲伯家的宅子，恩亲伯夫人自卖家宅修建寺庙，以求世袭爵位，这回礼佛她也来了，大老远便迎了上来，身旁也跟着一对姐妹。姜绮淑姜绮萝平日与恩亲伯府的两个姐妹玩的好，各自都说到了一块去。

恩亲伯夫人王氏正谈论族中子弟出海带回的一颗夜明珠，据闻有三粒龙眼那般大，就在寺庙的后院里，要带齐氏一同去看。几人都兴致勃勃，唯姜绮凝一人落在了后头。

齐氏回头一看，这孩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扫大家的兴致，心中后悔把她也带了出来。可面上又换了副关怀的神情，站在原地对抱筝道：“凝姐前些日子病刚好，吹不得风，你把她带回马车上去。”

姜绮凝脚步一退，避开了抱筝上前触她的手：“叔母，我想在这休息，你们去看吧，我不会乱走的。”

齐氏细眉蹙起，一副忍耐的不悦，恩亲伯夫人在一旁觑着她脸色：“这夜明珠进了寺庙便是佛珠了，是福瑞，看一眼也得讲究时辰，耽误不得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氏便依了姜绮凝的话。当家主母不把侄女当回事，抱筝一个侍女自然也是三心二意，心里还在惋惜自己不能跟夫人姐们一起进去看夜明珠，所以当姜绮凝提出想摘几朵花的时候，抱筝肚里憋着气，敷衍应声，让她自己一个人玩去。

姜绮凝求之不得。

她循着隐约传来的笑声一路跟到了求签的地方，几人中却不见傅君柔的身影，姜绮凝四下看了看，见一扇朱红小门半掩着，门的高度只及她肩部，心下思忖半晌，提起裙角挤了进去。她身子骨纤细，人又长得矮，堪堪从门缝里过去了，没惊动一丝一毫。

里头另设佛堂，走的是后门，迎面扑来一阵檀香，许是鲜少有人打理，屋子里的炭火已经熄了，寒气从脚底直侵肺腑，让人忍不住想打冷战。明黄的幡子挂得到处都是，这么一个冷清的地方，居然也有两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一人跪在蒲团上，正恭恭敬敬地上香，另一人梳着丫鬟头，躬身站在后面。

那丫鬟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声音隔着重重帷幔传到姜绮凝耳朵里：“……这帮人就是见不得姑娘你做太子妃，还把二姑娘拿出来说事，可一个死人能帮得了她们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傅君柔娇软的声音缓缓响起：“她们以为皇上当年是看上了二妹妹这个人，才想选她当太子妃，可她们不知，皇上看中的不过是我们傅家而已，二妹妹没了还有我，她当年死得惨，我若能嫁入皇家，也算是替她了却了一桩心愿。”

姜绮凝挨着巨大的黄铜佛像，只探出半张脸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跪在蒲团上做祷告的傅君柔，若只看她虔诚的神色，忽略这番冷漠的言语，旁人只会将她当成娴静淑良的小家碧玉。

也难怪太子妃人选兜兜转转，又落到了傅家。

姜绮凝几乎没来过京城，她连当今皇太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若非朝廷下了旨，她也不会去肖想太子妃这位置。

旁人都传傅君璧是跳崖自杀而死，但只有姜绮凝知道，她是被自家信任了几十年的家奴推下去的，死前甚至被下了药，连逃跑和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可见这些人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筹备了许久，且下了斩草除根的决心。

一旦和荣华富贵沾上边的东西，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当年父母接连去世，平日鲜有往来的大伯一家忽然登门，说要帮她一起处理父母的身后事。父亲为人豪爽，胜友如云，皆是镇守边关的行伍世家，还有从京城特意前来传达旨意的司礼监太监，这些人脉都是傅如霈奔忙半辈子也无法触及的。

而今斯人已逝，无人关心真相为何，都只忙着巴结新贵了。

突兀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姜绮凝的回忆，她心头一凛，把身子往佛像后缩了缩。

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为首的少年穿一袭墨蓝云纹锦袍，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紫色宦服的白面内侍。他似是要抬脚跨进屋内，见正中蒲团上已经跪了人，便在门口驻足，面上浮现几许疑惑的神色。

还没等姜绮凝猜出这少年身份，傅君柔已经伏地而拜，声音中的慌乱与先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民女傅君柔，不知太子殿下至此，请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