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流风烈烈,素雪洄洄,青石勾阑的螭首上被覆了厚厚一层雪,掩映在草木中的石龛幽幽地燃着最后一丝烛火。青瓦白墙顶着铅灰的天,墙两侧绘着石青色的花鸟鱼虫纹,在青灰的天色掩映下显出一股古朴而又大气的空旷。
三辆乌木双辕马车停在永昌寺前,下人们撩开蜀锦五福联珠纹车围,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三人。
走在前头的妇人身材微丰,柳叶细眉,戴着浅蓝色的卧兔儿,正叮嘱着身后两名蹦蹦跳跳从车上下来的女娃。
这是英国公夫人的两个女儿。一行人趁着大雪停歇,来城西永昌寺礼佛。
最后一辆马车却迟迟没有动静。三姑娘姜绮萝袖里抱着手炉,朝着那方向皱了皱鼻子:“姐姐每回都这样,磨磨蹭蹭的,让咱们等她。”
姜绮淑拢着蜜合色撒梅花的斗篷没有说话,牵着妹妹的手走到母亲跟前。英国公夫人齐氏替俩姐妹将斗篷的帽子都戴上,吩咐丫鬟抱筝:“去看看凝姐。”
抱筝领了命还未走到马车跟前,车围一动,跳下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拢着琵琶袖,藕色斗篷下露出荷叶青宽摆百褶裙一角。车内的炭火熄了,一路上冷风不住往车内吹,将她脸蛋也吹得通红,仿佛一块白里透红的羊脂玉,愈发显得眉眼秾丽,肌肤胜雪,宛若月射寒江,霞映澄塘。
十样锦褙子衬得整个人嫩俏玲珑,长眉秀目,延颈秀项,宛若是粉雕罗砌的玉兰花蕊。
站在一旁的姜绮淑不等母亲发话,主动走上前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姐姐一路上没冻着吧?拿上这个暖和一下。”
姜绮淑今年虚岁十一,却仍依着辈分喊她一声“姐姐”。
姜绮凝也不推脱,心安理得地接过了手炉,看向齐氏:“让叔母久等了。”
齐氏微微一颔首,走在了前头。姜绮萝一扯姜绮淑:“姐姐,你把手炉给她了,你呢?”
姜绮淑低声道:“咱们现在得让着点,她怪可怜的。”
英国公府的嫡姑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自然是挺可怜的。
姜绮凝的亲生父亲、“老”英国公死得令人唏嘘。开国十国公子孙相传,历经两百余年,到现在大都成了领皇粮吃家本的落拓子弟,能进京城禁军五军都督府的人凤毛麟角,唯英国公一脉还算有点虎将后人的样子。
她的祖父曾领中军都督,父亲方及弱冠便承袭荫职。本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哪想有一回操练给鸟铳填弹之时,这不知在军库中放了多久的枪炸了膛,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死时正当二十四岁的英年。
和前世父亲的死法相似,壮士死于自家卧榻之上,真是何等令人扼腕。
这个时候姜绮凝才七岁,生母因此大病一场,没熬过那年冬天也撒手人寰。
“老”英国公没有嫡子,爵位兄终弟及,承袭到了二房老爷头上。姜绮凝也养在了叔父叔母膝下,曾经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此刻显得格外尴尬。
她的叔母齐氏并不傻,但凡有大事需京中贵女赏脸,必不忘带上姜绮凝一同应邀。齐氏让她做什么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说什么。不用操劳琴棋书画,亦无需烦恼人情往来,过得万分舒坦。
曾经的国公府嫡女现在已经没了父母,而她头上还有两个身份相同有爹有娘的姐妹,如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知春秋不读女戒,万事都没有自己的主张,最后能成什么气候?
她只看得到姜绮淑给她递手炉的好,却不懂为何她的马车里炭火熄了而没人管。
这孩子,被人卖了还得感激涕零地替那人数钱。
永昌寺的沙弥替她们引路,对面隔着一棵桃花也陆续走过一众人。前头的少女约莫十四五的光景,穿着白绫对襟袄儿,头戴狄髻,后头人一面走一面拿帕子掩嘴窃窃私语,看阵仗不是公侯世家。
但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你们听,她真跟太子爷见过面了,这还害羞了。”然后是女子因羞恼而压低声音的话:“别瞎说,太子爷也是你们能打趣的吗?”
“柔姐姐早晚是要做皇家媳妇的……”女孩们的打趣声中,忽而插进一道突兀的嘲讽:“可我记得那个傅姑娘原本也是要做太子妃的,可惜就这么没了。”
这许是哪个眼红之人故意出语挑衅,打趣声一下子弱下来。姜绮凝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接下来便是女孩子们你来我往含沙射影的奚落,倒是一开始那羞恼的声音没有再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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