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秘境（1/2）

虽说当无面战神自有当无面战神的好，做九尾狐后也有做九尾狐后的妙，可前者须得一身高深修为加持，后者么，百年前长昀曾予我一本书，就是当初我头一回踏进长无殿，搁在石桌上的那一本，那书司命也粗粗看过，阅毕直叹，我当时道她看出了什么深意，她却是玩性颇重地耍了我一通。

我自然也翻过，不过时日长久，书里的情节曲折、起承转合已记不大清楚，却还记着那里头的主角也是位狐后，那模样生得，便是织锦仙子镶在三界之上的火烧霓裳云锦，也未必赶得上她面上红云半分。

这也是狐后，那也是狐后，可见狐后么，须得生得一副天上罕有、地上也无的好模样，才当得起狐后这个名。

这两样我却是一样不占，我的斤两我自晓得，便是我面皮再多再厚，用得久了，便也再揭不下脸来了。

不论是无面，抑或是狐后，当不起，实在是当不起。我只不过凭着犟驴似的的脾性掰扯无面的事，便已出了这许多牵扯，连累了这许多人，再要来一个狐后，岂不是天都要叫我掀翻了。

再者，回回出事，皆是长昀替我收拾的烂摊子，我也不好总是叫他劳累烦心。他便是不说什么怨气话，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这话头至此显然不好再接下去。

方醒之时没觉得，现下晓得我已睡了百年，胸中却有好些东西要问。这许多问题在脑中绕了几绕，乱作一团，寻不着线头，末了也就理出最要紧的一个问题来。

我以手抵唇，虚咳几声，问了长昀行踪。

仙子恍然，在额上搭了棚朝远处看了好些时日，讷罕道：“自元君那日昏迷，在潭中休养百年，长昀上仙每日必来探望元君，在潭边望着元君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往日这个时候长昀上仙已是到了，不晓得今日生了什么意外。”

我这一通折腾，到连累长昀百年如一日这般看顾我，我着实汗颜。我再咳几声：“许是因着什么事绊住了脚。百年前我在长无殿里时，他便很忙。他没法见我，便我去寻他罢。”

谢过仙子这百年来的照拂，我沿着乱石子铺就的小道一路前行，途中景致我观着甚好，脚下虽不由得轻快，周遭却愈发眼熟。这寸草不生的形容，那山石裸露的气派，再加一座茅草屋，一条绕屋而过的河流，和岸边一只蓬着身绒毛、巴巴将我望着的蛊雕，不是鹿吴山又能是哪儿。

方才仙子提及泽更潭我便该幡然醒悟，泽更水同泽更潭这名呼起来这般相像，两者理应离着不远。

景还是这么个景，人却不是那么个人，一晃便是百年，我昏睡之前给司命惹去了大难，不晓得她如今怎样，可有解脱。

裙裾往下一沉，我凝神看去，将才趴在泽更水边的蛊雕坠在我腿上，身板看着孱弱，不意这分量到忒沉。

这蛊雕忒不长记性，百年前它的同伴成了司命的下酒菜，我搭了把手，它竟还愿近我的身，这般傻愣愣的模样，百年来没被吃绝当真是有一副好运道。

我甩了甩腿，那蛊雕像原本就长在我身上的一块肉，同我的小腿肚贴得密密实实。我一面甩一面觉着周遭满是窥伺的眼，再一看，那蛊雕原先待过的地儿现下一咕噜冒出来一窝小脑袋，上头嵌着的黑豆似的眼滴溜溜地望着我，眼睛的小主人有几个已从水里上了岸，簌簌抖干净一身水，迈着小短腿儿就要向我扑来。

一个我已消受不得，再来一群岂非要我的命。眼见着去路已经堵实了，顾不得腿上拖着的那个，我一踉一跄地冲进了那座看着并不十分结实的茅草屋落了门栓。

木门被啄得咄咄地响，门上头的灰簌簌地落。我喘匀了，很是松了口气。

左右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我站在木门后端详屋内。地方并不大，也没多少物件，只一方木桌，桌上一口瓷杯，一盏茶壶，桌前一张圆凳，并桌后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同外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贫瘠。桌面油亮，并无灰尘，显然此间主人时时扫尘，并未将它弃置。

墙上只镶着一扇窗，窗的位置却不大对劲。寻常人家的窗都是开在前头，便是在仙界，也是在前头，头一回见着有人把窗开在后头的。

我拖着坠着蛊雕的腿，缓步蹭到后头，支开了那扇不大对的窗，现出一堵山体来，将光亮遮得严严实实。窗与山体之间的罅隙中却有殊色，生了一丛叫不上名的仙葩，四瓣小花粉作一团，蓝作一束，滑腻温润。翠叶如玉，祥雾缕缕。这遍野的贫瘠似乎都只为这方寸之地。

我忽地想起长无殿角落里头的那丛仙葩，同这一丛生得一般无二，却不比它长势喜人。我伸出手来，本想拨一拨，看看底下的土同长无殿的有何不同，岂料便这么直直地穿了过去，像是入了另一道门，门里如何，门外并不晓得，连带入了门的手，也只看得见半只。

来回几次，那后头必然有另一番光景，说不得便是出路。门外的蛊雕仍旧闹闹腾腾不停歇，我一咬牙，拖着腿上的这一只翻身出了窗。

眼前一花，再睁开时才晓得，这后头其实并无两致，甚而比前头更荒芜。外头好歹尚有生机，里头却到处枯骨，河流干涸，枯木遍生，便是头顶上也是黄澄澄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道细弱的哀鸣自下而上打耳边来，扒在我腿上的蛊雕不知何时化作了枯骨一堆。我心头一颤，抖着手将它的遗骸搂进怀里。

它虽天真近乎蠢笨，我害了一条命却是不假。

我回过头去，来时的路却已遍寻不着。我不自量力，闯了一汪龙潭，冲进了一口虎穴。

退无可退，便只得前行。一路黄土步步死气。

待走了半个时辰，隐隐绰绰闻着水声，四面万籁俱寂之下显得尤为明晰。那水声却仿佛暗合了什么节奏，一声有，一声无的。百余步后，眼前便现出另一副光景来。

那是一汪潭。一汪活的潭。

遍地是枯黄，只这一处瑞气千条，云雾翻涌，醉人耳目。

潭中央浮着一块寒冰，上头悬着一团厚重的云气，浮浮沉沉。云气里头裹了什么东西，扑嗵、扑嗵地响。到此时我才了悟，那一声有、一声无的水声正是合了这道声音。究竟裹了什么，却看不铮亮。

我走近些看，方近了岸边，潭里腾地冒出块块冰阶，直通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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