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昔有少年初长成（1）（1/2）

尚是稚儿的苏修凰初见风连城那日，鸦青色的天，寒风裹着冰凌扑簌簌袭面，游廊外北风呼啸声悲切，而新来的小男孩毕恭毕敬地站于廊中央，少年老成地朝他拜去，“见过少爷。”

彼时尚且年幼的两男孩，澄澈又尚带好奇的目光中倒映着彼此。苏修凰还记得初见时他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闪亮着星光的眸。

苏修凰四岁时，义父端宣王因谋逆罪入狱，后于狱中吞金自杀，王府余孽接连被诛，只余五岁以下孩童蒙帝王一年之仁，驱逐出国，流放西域。

那时，四岁的苏修凰看着那满屋触目惊心的血迹，尚且不懂什么叫功高震主，彼时陪伴在他身旁的，只有同样刚满四岁的风连城，陪着他痛哭流涕，看着他坚强振作。

两个没有家的孩子，又人身地不熟的，难免屡屡吃亏，在西域这块土地学了一年才有所改进。

西域三十六小国，漠北十二国，他们喝过最肮脏的水，吃过犯臭的馊粮，踩着泥泞的土地，睡着最脏的草席，混迹于贩夫走卒，学着如何活下去。任衣衫褴褛，挣扎度日，然始终心有明灯，不畏将来。

苏修凰十四岁，风连城十四岁

夏秋交替时节的某日，两人自山上而来，身着类似的装扮，交领青布麻衣，这个时节西域的天着实有些闷热，空气中的水分似乎都被蒸干了，两人未穿中衣，微敞开的领口露出胸前古铜色的皮肤，紧致的线条下是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贲张的肌肉，将露未露被月白的束腰束着。两人皆绕额系了块白布巾，以备将身上时时刻刻涌出的汗擦去，两人身后背着一竹编的篓子，里面放满不知名青绿色药草。

风连城解开腰间几近干瘪的水囊，轻抿了口递给苏修凰，“咱们翻了好几座山，又过了天堑才来到这郊市，这冰火草当真在这里能卖出价钱？”

“废话，这么多山路白走的？那天堑可真吓人，不小心就摔死了。谁没事为了几棵冰火草跑那去。我们是豁了命在采药！”苏修好接过水囊，也同样抿了口，用手背随意地擦去嘴角水渍。此时口干舌燥，嘴唇干裂得让他很想喝上个几大口，但他摇摇水囊，剩不没多少了，只能咬牙硬生生忍着。

这让他认识到身无分文行路难的事实，没办法，买居所要钱，雇打手要钱，想建个自己的势力，却哪哪哪都费钱。

要说他俩后来这一毛不拔的习性，也是从这里渐渐养成的。

冰火草为疗伤圣药，西域常年混乱，不是马贼就是战乱，这类疗伤草药在药店里都是很快抢售一空的。想着如此，两人才翻了数座山，从那犄角旮旯的小村庄走出，想着来这黑土国在西北部的郊市兜卖。

进了城，苏修凰已然热得不行，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落，滑过削尖的下巴，被他用挽起的袖子擦去。衣袖里露出骨节分明的手，然而右手一尾指尽断，用干净的纱布缠了几层，看着空落落的凭生几分悲戚。

十岁时，两人被性情残暴的马贼抓住，受鞭笞之苦，浇油之辱，苏修凰借一个赌约，以断一指换取他与风连城两人的性命。

那稚嫩的小指被连根砍下时，血淋淋的落了地，至今不容他忘却，风连城压下心头那点难受，忍不住道，“还疼吗？”

苏修凰朝他晃晃右手，“傻子，都养了七年了，早没知觉了，我说风大人，别露出这副惨兮兮的面孔成不，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了。”

这郊世双面环山，矮小的土坯房堆积的密密麻麻一直顺沿到山顶。空气中飞沙走尘，群沙乱舞蔽人眼，似乎每一颗沙砾都在叫嚣着热。偶有流浪狗混迹其中，肆无忌惮的随意撒尿，于是这狭小的走道内气味着实不好闻的很。

两座矮小的土坯房间用毡布盖在头顶搭了个棚，一裹着面巾的少女坐在其下，面前摆放着形形色色的扇子。苏修凰拿出身上最后的三文钱，向少女买了一把折扇和一块毡布。

风连城学着少女的样子也搭了个棚，在其对面坐下，将两人背后的竹篓放入棚下。苏修凰打开折扇，见那扇上笔走龙蛇提四字——人为财死。

还真是…格外贴切呢…

苏修凰以折扇掩唇，露出那灼灼如墨的桃花眸，朝着对面的少女眨眼以示友好。少女含羞带怯回了笑，同点头示好。

来而往者甚多，男子多袒胸露背，穿着裸露，女子则浑身包裹严实，在脸上覆了面巾以遮去容貌，步履匆匆，西域人的打扮，与中原人实在大相庭径。

大约是少女的眼神太过有善，驻留者甚多，比起门庭冷落的苏修凰实在相差甚远。毕竟比起这两个臭烘烘的少年，人们更愿搭理年轻貌美的姑娘。甚至少年们面前的篓子里装的叶子蔫搭搭的，看着半死不活，恕黑土国的人民实在不识货，这什么？

苏修凰收拢折扇，俊秀的眉挑起，以扇虎戳向风连城的腰畔，“你倒是叫啊！”

风连城，“？？？”

叫？叫什么？怎么叫？

苏修凰一本正经盯着他，“吆喝啊，你不喊谁过来…”

风连城顿时想到妓院门前揽客的老鸨，就是那么风情万种的吆喝的，扯着公鸡的嗓子，做着最不入流的事，吃着锅里的大盘鸡，瞅着门外的潜在客，端着颐指气使的架，任铜臭熏瞎了眼。

心里是拒绝的，但看着苏修凰气势汹汹，这事儿非他不可的神色。他空喉咽了咽，犹豫再三，期期艾艾地唤了声，“来…啊…”

“啊”字喊了半声被苏修凰隔空一扇子抽了回去，迎着对方万分嫌弃的眼神儿，“你这叫的什么…能不能热情些？”

对面的少女扑哧一声笑出声，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俩。

苏修凰回她一无限风流迷醉的笑容，转过头又恶狠狠瞪着风连城，“快叫！卖不出去今晚连菜汤都没得喝了，家里老老少少都要饿死了！”

这人欺凌手下，丧尽天良，丑恶作态，该天下皆知！

反正这没人识得他，风连城索性里子外子都豁了去，扯着公鸡嗓门喊，“卖冰火草嘞，来看看嘞！”

呼喝声中，大概善良的百姓们看这俩实在可怜，六文钱一株的冰火草，虽不知真假，买便买了。

苏修凰眉开眼笑地接过钱，给几位顾客赔着笑脸，嘴唇一咧，两颗小虎牙迎着光亮晶晶 。此时才满十岁的汀水阁苏小阁主已深深明白生活的艰辛。

过了不久，隔了几座土坯房前卖煎饼的年轻小伙，推着摊车匆匆走来，几张饼子掉了也未在意，朝着少女贴耳说了几句。那少女神色大变，急忙收敛了摊子，用麻布袋装了一应器物裹了背在肩膀上，抬脚就走。

苏修凰瞧着不对劲，起身将两人拦下，“两位，发生了何事？”

那姑娘眼神瑟缩，根本不敢朝着他的方向看去，犹豫再三道了声，“家中有事，先走。”说罢也是挣脱了他的阻拦，飞也似地逃离开。

苏修凰与风连城对视一眼，隐隐觉得这事儿不对盘，这会儿前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收拾了药草背了篓子正想走时，可惜这片刻功夫的耽搁已让监市队的人赶到。

风连城摇头晃脑，叹息声中透着无奈，“怪不得那姑娘跑那么快，她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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