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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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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世界如一个燃烧的火团向我扑来,我流出了两行眼泪(完全是生理性的)。太阳从西向的窗户直**来,每天接近落日的这个时段我的书房就成了日光下课后的游乐场,趁着回家前尽情撒泼,带着我的电脑屏幕闪烁,让我的笔杆懒洋洋,在稿纸上拖着沉重漫长的步调。每天这个时段我的工作都是停滞的,坐在一旁,默许着夕阳的打扰,时间长了这种默许几乎近似于对女儿的纵容。

这套房是夏言选的,买房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心,定下来之后我才看了一次。那段时间我忙着写一部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个神经兮兮的鳏夫,再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得理出一条能说服他自己的逻辑线来。我总用他的方式思考,变得十分爱钻牛角尖。看房时问销售说,为什么书房是西面开窗的。销售说,现在市面上这个面积的所有房型都是这样的,书房基本上都是东西朝向。我说,为什么不能朝南。他说,这我已经跟您介绍过了,我们的客厅和主卧都是全南向的。我说,我知道,所以书房为什么不能朝南?如果夏言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抢在销售前让我住嘴。销售看起来有点不耐烦,说,因为户型面宽有限,我们得把最需要日照的房间放到南边,比如客厅和主卧。我说,卧室为什么需要日照?他说,这是规定,您要是不需要也可以把主卧装修成书房,我们不管,但是我们房型上规定主卧朝南,我讲清楚了吗?后来我的小说在比赛中获奖,得到了出版的机会,装修交给夏言,所以是按照“规定”来的,主卧朝南,书房朝西。

今天我不想纵容它们,像头死不转身的驴一样犯倔,强睁眼睛凝视活蹦乱跳的夕阳,仿佛它们真的是调皮捣蛋的孩子,我试图用家长沉默的威严将其制服,直到太阳完全落到树后。这场斗争极其艰苦,以至于我泪流满面。

手机屏幕闪烁,看到编辑又发来信息问我是否在写新作品以及写到了什么程度。我想了想,回复说,今晚大概能给一稿,短篇,万字出头。打开文档,继续因突然的争吵而中断的句子。毫无阻力,与火车上男孩写作的状态相同,字符自己如埋在土地下的种子,时机到了就破土而出,打出最后一个句号时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我迅速关闭文档,想跳过复盘的步骤直接发给编辑,光标在屏幕上乱划,因心急而手忙脚乱,我知道只要有一秒钟的停顿插入,文档就发不出去了。

在我即将按下回车键的瞬间,门开了。我的手不自觉弹离开了键盘,浑身冒汗。开门的不是夏言,脚步声零零碎碎,是张阿姨特有的着急忙慌。捣鼓了一阵跑到书房来,她念叨着,哎哟,怎么不开灯,顺手把灯按亮了。张阿姨停到我身边的同时,我的肚子叫了一声。它养成了条件反射,闻到张阿姨的味道就要呐喊饥饿。意识到自己还没吃饭,打算让张阿姨随便做点,刚要开口,却听她说,小路啊,小夏说要带敢敢出去玩几天,这段时间给我放假,你也一起去的吧?我习惯性笑出声。给张阿姨放假,亏他想得出来。这是夏言技能库中的一种,趁人不备咯吱我一下——悄没声地搞出些不大却能制造许多麻烦的事来制裁我。我点了点头,说,是,这一年辛苦您了,好久没回老家了吧。张阿姨正要张嘴,我的神经一跳,猛地发现自己给她扔出了个话头。而张阿姨这人,只要逮到机会就能说个没完没了。我珍惜现在的孤独和安静,于是在她出声前毫不留情地斩断,说,那您这些天就好好休息。我从钱包里掏出钱,张阿姨从我站起来走向放钱包的柜子时就开始咯咯笑,边笑边说,不用了,小路,真的不用,你这是干啥。我本来只打算拿一千,她越说不用,我就越觉得用,于是干脆把钱包里所有一百票面的钱都拿了出来。塞进她手里,说,辛苦您了。她推了一下,我推回去。她攥了一下,看了一眼,不推了,说,这也太多了,小路,我不能收的。我说,没什么不能收的,以后敢敢还得麻烦

您。张阿姨不好意思地笑,说,不麻烦,不麻烦,哪麻烦了,敢敢招人喜欢。慢腾腾地把钱对折,放进布袋里前望了我一眼,小声说,给得太多了,那怎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说,应该的,敢敢闹,带得辛苦。我说着走出书房,说,我得赶紧收拾东西去找他们,晚了夏言又要生气了。张阿姨说,哎,好,好,我也得赶紧走了,赶车。我那儿子一听说我要回家就给我买了车票,我说着什么急啊,明天再走也行啊,我想着至少给你做顿晚饭再走的,结果他说改签退票都要给钱的——您别误了车,我打断道,为她开开门。她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啊。我说,一定,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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