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2）
上一次来到S市剧场的时候，奚奈木记起来，好像还是两三年前的事。明明从事着这个行业，自己却渐渐地没有学生时代那样爱去看剧了；更多的时候他把自己闷在练功房里，仅有的敲开剧院大门的机会也只是试镜。
早上林津翻箱倒柜的时候奚奈木还在一心一意会周公，所以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搬开一大堆陈年旧物，从最里面的衣柜翻出来这些东西的。临近中午奚奈木从毯子里探出头，收获的就是搭在沙发背上的一套正装。深咖色呢底上印着细条纹，不算传统意义上一板一眼的西服，但看得出原主人的品味和精心养护。
“咦？”
“随便找了一套，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林从餐桌那边探过头，“我猜你不会随身带着这种衣服……唔，不过要穿什么你决定。”
站在镜子前奚奈木才发现，黑色西装裤的裤腿似乎长出来一小截，于是蹲下来粗糙地翻了个卷——一身挺有品位的衣服瞬间被他穿出吊儿郎当的艺术家风味来。他盯着那个卷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要是不坐轮椅的话，林大概比自己还要高些吧。
出门的时候两人才意识到，天下起了小雨。S城的秋天很少雨，奚奈木把车窗开了条缝，雨丝摇摇晃晃地闯进来。明明阳光还没有一点收敛的迹象——这雨大概下不大吧。
《一个美国人在巴黎》本身就是百老汇的经典剧目，复排版在编舞和舞台设计中加入了更多芭蕾元素，因此吸引了一众音乐剧迷和舞剧迷，票价炒得火热。
虽然不看，但奚奈木大概了解些，便也知道这个剧热门的不行。所以当林津领他从剧院的无障碍通道进去，径直往池座最前面去的时候，他再次惊讶了一下，然后想起眼前这位毕竟是个公子，于是噤了声。
在一排落座之后，工作人员帮忙把轮椅叠起来放到过道。时候很巧，剧院已经开始暗场敲钟，于是林伏在奚奈木耳边轻轻道：“位置偏了点，不好意思啊。”
奚奈木摇摇头。大幕拉开时，虽然时过境迁，但他却突然想起了学生时代趴在二楼三楼最便宜的楼座角落里时所看到的景象。
S市虽说不是什么大城市，但是艺术建设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是遥遥领先的。至少六七年前，在奚奈木对即将踏入的这个领域抱有最大的好奇与憧憬之时，他有机会接触到来自全世界的大大小小舞团的剧目。——光是天鹅湖，他记得，少说也看了有三四十场。即使是同一个剧团两天换了AB卡司，他也一定会看两遍。
趴在人星寥寥的三楼栏杆边时，他能把舞台的一切尽收眼底，似乎也能一眼看到自己的未来。不过今天坐在视野狭窄的池座，却反而能让人意识到，当时自以为洞穿的一切有多么天真。
池座最大的缺点是全景欠佳，但细节上乘。不仅仅是首席的身姿动作，就连角落的群舞者，服装细节和表情都一清二楚。
——正因此，当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台侧而上，来到灯下时，奚奈木几乎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场灯照亮了舞者的脸，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为什么……？奚奈木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又很快释然了。偏过头看了一眼林，还好一点没有被打扰的样子。舞台的背灯映得他的侧脸时明时暗。
中场的时候，两人很默契地避开了谈论剧情，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艺术在被讨论的当时就死了。奚奈木曾经这么对奚钰说过，遭到过她一万个白眼。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林竟然意外地在这点上和他达成了共识。
之后林叫了工作人员，说去厕所，却很快便回来了。
“没事吧？是不是坐久了不舒服？”
林摇摇头，朝他笑：“你什么时候开始会体谅人了。”
奚奈木吃了个瘪，撇撇嘴，把还想说的几句话憋了回去。尽管这样，却还是靠着林的肩膀，默默地渡过一些他的重量来。林这样靠着，原本撑在扶手上的双手卸了力，轻松地搭在腿上。
“早这样多好。”
下半场中，那个熟悉的角色的戏份变多了，几乎一直在主角的身边。因为盯得认真，职业病让奚奈木挑起刺来。没到半场，男主角舞段中没发挥好之处就已经在他心中列了长长一个单子。这种话可不能和林说，他心想。
临近结尾的大高潮是个剧中剧，将近三十分钟的小芭蕾舞剧，女主角的独舞实在精妙绝伦，奚奈木忍不住站起身鼓掌。林似乎兴致也很高，在谢幕时甚至应和着奚奈木的欢呼吹了个口哨。
“诶，林，紫色的那束花好像很好看。”
奚奈木盯着上台献花的工作人员看了一会儿，奇异于印象中这个剧院只会安排两束捧花，今天却有三个。而且第三束花和前面的明显长得不一样，似乎是白紫夹杂的勿忘草。女主角收下了那捧花，在不息的掌声中消失于大幕后。
林津只是微笑着点头，并不说话。半晌，等剧院散场得差不多，突然开了口：“急着回去么？不急的话我想去个地方。”
由闹至静，穿过剧院后台，几乎走到无人烟的深处时，奚奈木终于忍不住了：“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去哪呀？”
“见一个老朋友。”说着，林伸手推开了眼前一扇贴着“演职员用”的白纸的门，喧闹声重新从耳畔涌进来。门口摆着一束似曾相识的紫色花束。
“小林？”
“老郑！”
林推几下轮椅迎上去，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弯下腰拥抱他。眼前人不太看得出年龄，但青丝中夹杂着的不少白发表明他应该至少年纪不小了。以舞者的判断力，奚奈木并没有多少犹豫，就觉得他应当是专业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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