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的信(1/2)
于贝尔终究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由于朱利安生前是在十分仓促紧急的情况下完成它的,写好之后又没有来得及撒上吸水粉末,因此字迹潦草模糊,有许多地方墨水花成了一片,还印上了血迹,于贝尔必须眯起眼睛,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亲爱的路易哥哥:
请原谅我继续称你为哥哥,你也许会说我不配,我也的确不配,但在血缘上,你依旧是我的哥哥,永远都是。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我已经死了,因为弗朗索瓦绝不会容许我活着。假如他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在它到达你手里之前毁掉它。当然,如果他没能成功,这封信侥幸到达了你手里,而又不幸被他知道的话,他就会想要毁了你,在你报复他之前。他会有办法的,他总是有办法,天知道他那张诚恳谦卑的面皮后面藏着多少阴险恐怖的点子。所以听我一句吧,哥哥,在你往下看这封信之前,请先放下仇恨听我一句吧: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拿到了这封信,或者,在你看完之后,不要让他察觉到你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我之所以会了解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我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曾经和你一样,无比庆幸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同盟。的确,弗朗索瓦的机警和谋略无人能敌,还尤其擅长说漂亮话。
哥哥,有时候你真的很天真,你太正直了,以至于一厢情愿地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正直。你就像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你的心思一眼就能看见,清透明亮,但是弗朗索瓦却是暴雨前的天空,阴云密布,你永远猜不透那些密密匝匝的云团后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最初的时候,我邀请他站在我这一边,作为回报,我会放他回纳瓦尔,他答应了。当时,我的计划是杀掉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你,于是就有了你我都知道的那场打猎,他给你们通风报信,你逃掉了。事后我一想就知道是他干的,我非常生气,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看错了他?
要是那一次我吸取教训,牢记弗朗索瓦的为人就好了!可惜我偏偏瞎了眼。对权力的痴迷让我彻彻底底变成了傻子,只要任何人告诉我能帮我登上王位,我都会听信。他这回主动来找我,告诉我之前的计划有多么漏洞百出,他甚至绕着弯子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就是要我杀了自己的父亲。
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才不是诚心要帮我,他只是想为自己一劳永逸地除掉我们父亲这个威胁。你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那次决斗计划在你对弗朗索瓦的放水下失败后,父亲又派了我们姐姐的侍卫队队长去刺杀他,借口是他对姐姐不忠,谁知道那个侍卫队队长竟是如此无能,反倒被他给杀害了。
一定是父亲刺杀计划接二连三的败露让他警惕,萌生了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念头。我后来仔细想想,真的有能力和他这种老狐狸斗智斗勇的,大概也只有父亲了,我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父亲那时候真能把他解决掉就好了,可我就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总是这样护着他。
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继续说下去吧。他要我杀了我们的父亲,我告诉他说我做不到,于是他提出,他可以帮我。接来的事情你应该明白了,父亲身上的子弹孔,安托万伯爵的被捕,以及你的即位文书为何会丢失……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博努瓦了。
哥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你放走了弗朗索瓦吧?你在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才是那个杀害我们父亲的真正凶手呢?
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噩梦缠身,倒不是因为弗朗索瓦的逍遥自在,而是因为我们父亲的死也有我的责任。瞧,我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情无义的人,至少不像弗朗索瓦那样。
后悔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后悔的。今天的局面是我们共同造成的,你、我还有卢西亚,谁也脱不了干系。正是我们一再地违抗着父亲,给这只老狐狸提供了庇护,才会有现在这场兄弟阋墙的悲剧。
再告诉你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吧!我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从他的日记里看到了这样一句话,是一句吉普赛人的预言:您将有两个孩子登上王位,但是一个外来者会偷走他们的皇冠。您有两个孩子会死,剩下的那个,将坐在黄金山上哭泣……我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外来者指的是弗朗索瓦,这两个必死的孩子中,有一个肯定是我,那另一个呢?是你还是卢西亚?
哥哥,我写这封信,真的不为报复。我已经没有多少仇恨可说了,我最恨的人是自己,恨自己如此轻信,如此盲目。但我希望你不要走这条路,你和姐姐还活着,你们至少还有机会。
算我求你了,如果你还念及我们那一点血缘关系的话,请你听我一次,千万不要相信弗朗索瓦!
恳求您原谅的弟弟
朱利安
可想而知,于贝尔看完这封信之后会有多么震惊。
他们都被弗朗索瓦给骗了!他不能想象路易仰仗信赖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同样他也不能想象如果路易看到了这封信会有怎样的反应。他深知耿直磊落的路易绝不是弗朗索瓦的对手,而这封信现在已经被后者知道,如果自己再将它交到路易的手上是不是会给他带来危险?
他焦虑不安地思索了整整一晚上,终于还是决定天一亮就出发去安茹。他觉得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让他知道弗朗索瓦的为人,也许隔着巴黎到安茹的这段距离,弗朗索瓦一时半会儿还伤害不了路易,这就给他们留出了思考对策的时机。
然而于贝尔又一次低估了他的对手,聪明如弗朗索瓦又怎么会给他留出时机呢?
在他走出于贝尔房间的下一刻,他就利用自己的摄政王身份,派人去搜索了巴黎城内每一处于贝尔的住地。
在搜到皇家旅馆的时候,他们遭到了小老板费尔南的激烈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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