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6 展前（1/2）
《吠陀经》里说：“万知醒于晨。”诗歌与艺术，以及最优美、最难以忘怀的人类行为，都来自这样一个时刻。
克莱门特从地板上醒来，安眠的黑色梦境与被厚重窗帘遮蔽的房间相差无几，因此他适应的极好，从临时床铺上起来的动作几近无声。
室内的光亮暗淡，克莱门特也无需多强的光线照明，他对房间里一应摆设都熟记于心。
通向卧室的门昨晚就已关上，克莱门特没准备去打扰星期三，他路过这里，走到了过道的尽头，那是一间设计相当奇幻的暗门。
蛇形手握守护着白蚕线勾勒的蛛网，银星徽章和违｜禁｜品的标识在门板上相得益彰。
克莱门特拉开门，令人失望，里面既不是陈列古籍的图书馆，也不是收藏毒Ⅰ药的暗格密室，它只是一间经常被来访者报以过大期望的盥洗室罢了。
水龙头是青铜刻以骷髅的纹样，出水口就在齿列齐整的牙口中。克莱门特对镜刷牙，漱口，然后换上了出门要的衣服。
克莱门特结束了每个清晨都必要的清洁后，打开了盥洗室。
星期三正静悄悄地立在门后等他。
不得不说，星期三的形体训练实在出色，她的体态之好正如她那位常年着宫廷式哥特长裙的母亲，从来优雅矜持，庄重而迷人。
星期三看了看他，问：“一切准备就绪？”
“还差一点。”克莱门特说，手肘上还挂着换下的睡衣，他向外走了两步，把空间让给了星期三。
于是星期三跟他交换了一下位置。
克莱门特朝她摆了摆手，说：“今天我想画个惊奇妆面，但我现在还拿不准主意，也许等你弄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不过那是在你梳妆好之后的事。”
“现在，该你了。”
他作势推门，星期三眼睛微瞪，在他力道加大的前一刻将门扉合拢。
克莱门特笑着离开。
这次，他路过卧室的时候喊了一声：“巧手！”
巧手从里面跳出来。
克莱门特说：“啊，有你在真好。”
然后他把睡衣都丢了给巧手。
趁巧手贴心地帮他挂起囚服睡衣时，克莱门特从画室的壁柜上取来了他常用的人体彩绘颜料。
颜料多种，除了使用者偏爱的墨绿油彩多占了一个盒子，余下用量则都差不多，皆是委委屈屈地蜷在一个密封盒里，等待被翻牌的那一刻。
今天也不例外。克莱门特捡了一支画笔在手，目的明确直指黑盒，加水稀释的油彩第一个落笔点在他的额角，不客气地在白皮肤上涂抹出一条长长的黑道子，算作今天的开幕仪式。
在克莱门特心中，有关创作的灵感永不枯竭，他每一天都能从无数微不足道的常态琐碎里，从他灵魂叫嚣着不放过的诸多细节里寻找太多的美丽和创意。因而克莱门特下笔前，其实是没有一个完整计划的，他心里想的是一笔一划都随意，也不用太拘泥于底稿，反正他的灵感总会在某一个时刻迸发出无穷闪光，叫他不至于失望。
而且，他还打算跟星期三一起探讨最后的妆面。
这次却好像不太一样，不，开头还是一样的。当黑色油彩在他额角落户起，克莱门特身体里那些纷乱活跃的细胞就都归于了沉寂，原想慢慢思量等星期三一起的念头也被主人遗失了，一时之间，周遭只剩下安静的空气和画笔蘸墨造成轻微窸窣。
黑色油彩在克莱门特的太阳穴和颧骨上炸裂，炸出蜘蛛身体上纤毫的绒毛与倒刺。克莱门特盯着面前的镜子，标志的五官分毫不动地待在他们应在的位置，眼睛里所看到的人像却已有了十足的不一样。
不过，只有克莱门特自己才知道真相，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其实只有倒映的作用而看不进去真正的图像，因为人在大脑过度专注一件事时，根本接收不到来自外界的其他信息。克莱门特就是这样，眼神放空，手上惯性的饱蘸油彩，眼皮也下意识低垂，任由黑白螯肢在他眼部伸长。接着是蘸取橙色，靓丽夺目的橘红填充了隆头蛛的尾部，克莱门特细致地描绘着它的螯肢，背部，再添以艺术系的矫饰……
“Prefect！”
星期三说，脚步在第一眼的冲击导致稍顿后，就变快了许多。
正此时，细杆画笔一笔到头，成功收尾。克莱门特撩起眼皮，那只占据了他右侧近半张脸的隆头蛛就挥动了下前螯。
克莱门特说：“喜欢吗？”
星期三已经走到了他身侧，重重点头，目光如炬：“喜欢！它简直漂亮的像马上就要死去！”
克莱门特莞尔，但他脱离状态后还记得刚才说了什么，于是说：“真是抱歉，本来想等你一起的，结果我先画完了。”
星期三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抬起手，泛着不健康的白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克莱门特的脸。
漂亮至极，乃至于一点真实感也无的隆头蛛就在她的手指下安宁。
星期三近乎叹息：“它可真美啊……”
克莱门特揽住了小姑娘略显瘦弱的肩膀，笑：“真可惜，你养不了它。”
没等星期三目露失望，他又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工具，说：“虽然我失约了，但现在补上也不晚。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星期三含蓄又克制地微微一笑，难掩兴奋地拥抱住了大表哥。
隐形了许久的巧手也跳到了兄妹俩面前，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也要。
克莱门特将画笔在指尖潇洒一转，来者不拒：“好伙计，缺不了你！”
由于兄妹俩玩得过分投入，把“矜持无波”都打包丢给了上帝，而本该可靠的巧手又跟在一旁插科打诨凑热闹的缘故，仓库里的气氛之快活都不像是住了三个亚当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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