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2)
朝元看她拍了拍手,皱着眉道:“把墙上的死蚊子弄掉,让人家看见又说我们杀生。”
“你爹在战场上砍人头呢,你在这里拍死个蚊子还叽叽歪歪的。我就不信,方丈沙弥能放着任它们叮。”
“切。这么多蚊子,你还能都拍死?”
“拍一个少一个嘛!”说完,她又打掉一个:“吔,有血,咱俩怕是已经被它叮了。”
“恶心死了,快去洗手。”朝元将被子拉到鼻下,又把外套搭在脸上,只露出喘气的鼻孔。
静嘉回头,见朝元这幅样子,不由得笑道:“你倒是聪明,这样蚊子不全咬我了?”
“你也这样呗。”朝元捂在被子里,生怕哪里露出一点皮肉,不给蚊子一点可乘之机。
“哪学来的呀?真是……”静嘉无奈地摇摇头。
朝元心说:鲁迅。
“你睡着吧,我出去转转。反正你盖着脸,灯就不吹了。”静嘉起身略微整理,准备出门。
“哟,想学潘必正私会哪个陈妙常啊?”
“去去去,哪有什么陈妙常?就随便转转,哪那么多话。”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朝元摆出一副傲娇的架子:“你就跟我这么说话呀?”
“得,主子,奴婢伺候你睡觉。”语毕,张静嘉突然上前扯住朝元被脚,双手一掀——
“啊呀呀呀呀,你干啥啊!蚊子全进来了!”朝元气得坐起来捶床。静嘉邪魅一笑:“主子好梦哦!”
说完便出了门。
“喂!你刚才没有洗手是不是!”
“洗过了——”
张静嘉的声音远远飘来。朝元只得气鼓鼓地躺下,重新布置“防御工事”。
却说张静嘉出了门,并不走远,只是在池塘边转悠。池水照出月影,倒也不是很黑。眼瞧着层层叠叠的莲叶,静嘉有些灰心地想——在我们南地,可是有萤火虫的。
萤火虫?
过去的自己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呜……我要娘……我要爹……我要回家……”
“静嘉,静嘉,别哭了,看看外面是什么?”
“嗯?”静嘉止住哭泣:“是……萤火虫?”
“是啊,是萤火虫。”碧柔微笑道。
“碧柔姐姐……”静嘉的声音在凉夜里有些清冷:“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好了……”
抬头只见一轮明月,当真是——月明云淡露华浓。
静嘉不由得唱起:“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
北地温差大,因此虽是夏季,夜间却依然寒凉。有细细的风拂过,那支“朝元歌”,便随着清风,丝丝袅袅,荡漾到远方。
孛答替察合围上一件披风,与察合缓步向前。
“……果然是冰清玉润,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
声音从池塘对岸传来,轻轻曼曼,像是在云中雾中,使人不由得心驰神往,却始终真容难寻。
但察合听得出是谁。
“更声漏声,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朱唇启,慢吐珠玑,若涧激泠泠,似风抚萋萋。孛答不由得痴了。
远处传来清歌,静嘉不由得一怔,自然明白是谁,心念转了七**个曲窍,情思更添四五六分愁痕。
恐别离,恨相逢,最怕王雎二三声,一片真情,不若尽付西风。
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张静嘉!”
是察合的声音。
静嘉身形一顿,明知早该离去,脚下却像灌了铅,竟是挪动不了半分——自己难得不就是抱着一份相会侥幸,才会乘月夜游吗?
察合与孛答低语了什么,孛答退下。察合缘着池塘,缓缓行至张静嘉身后。
“静嘉。”她开口。
张静嘉一动不动,浑身像是僵住,又像是为了她这一声轻唤丢却了三魂,只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声:“噢。”
“静嘉,转过来。”
察合语气温柔,但又含了不容置疑的语气。静嘉踟蹰半晌,总算僵着身子,扭头转了半下。谁知方一转身,唇上一片清凉。
原是察合的双唇覆上。
张静嘉惊呆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察合竟然会吻自己。鼻尖传来察合身上的清香,一时间痴然,不知是梦是幻。双手突然充满了力气,一把将察合搂住,紧到欲将她糅进心里——竟有一股冲天的勇气,支配着她向她索求更多。
微风起,吹乱一塘荷叶。
[风吹荷叶煞]
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学不得罗煞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年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朝元在远处看着相拥的两人。
“倒是应景。”
独看银塘,几分寥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