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2)
“非是奴婢有意,实在是这雎鸠,闻所未闻。”
“你不是南人吗?怎么会没听说过雎鸠呢?”
“我……我们那可能不把那个叫雎鸠。”
“那叫什么呢?”
“额……”我怎么知道?
“说话啊?额什么?说话像打嗝一样。”
“唔……非是奴婢我不说,而是这东西不好用夏语道出呢。”
“你讲汉语便是。”
随便编一个,自己说吴语,她能听懂屁。
“鸳鸯。”
“鸳鸯……”公主细细咀嚼着发音。静嘉不禁暗自得意。
“这可是南地的口音?”
“啊……回公主,正是。奴婢乃生于平江府,这确是平江一带方言。”
“南人讲话,果然有一番韵味。”
什么?才说了两个字就有韵味?
“你给我讲讲南地吧。”
如果没记错,您是要我来倒洗脚水的?
“公主想听什么,尽管吩咐,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也不知道你们那有什么,只是见诗书上说道江南好,便一直想去江南看一看。但生于皇家,又为女儿身,此生要下江南,怕是难了。”
公主说得有几分委屈,静嘉也是想到过去。身为女孩,不说皇家,就是商贾,又有几分自由?若自己当时执意回家,现在怕也是养在闺阁,断不会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己这些年,青楼都逛过,还有啥不敢干的?念及此,不免对公主生出几分怜悯——荣华富贵又怎样,俱是用自由换来的。好比笼中贵鸟,远没有自己这种野鸭来得快乐。
“公主既是想听,奴婢便讲讲自己在南地的经历吧。”
“快与我说来。”
“奴婢出身低贱,大宋庆元元年生人,家里在平江府做小生意,头上有个哥哥,大了奴婢8岁,后来在一家米铺替人算账。奴婢7岁时遭拐来到大夏,如今也是与家人许久未见了,”言到此,静嘉不免有几分惆怅。
“平江景色如画,有一山叫作虎丘。相传吴王夫差,就将其父阖闾葬在此地。南地的山,不似大夏。贺兰连绵起伏,峭拔险峻,南地的山确是清峻秀美,山中绿树丛生,自远处看,苍翠一片,郁郁沉沉……”
静嘉的声音本是清脆,说着说着,就渐渐哑了下去,但半哑的嗓音又为她平添了几分沧桑。她经历过太多的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背负了一些本不是她这年龄该背负的。
正逢望日,月儿皎洁,明晃晃如白玉盘一般。推开窗,在重重宫墙中望着一轮明月,便不由想到那句“天涯共此时”。便是了,山川草木,走兽飞禽,皆共浴于这月光之下。只是人,却与它们不同罢了。
世间万物皆自由,而人,山野村夫本无拘束,却是为生计发愁,庙堂贵人几近奢华,却只能锁在深墙之中。人,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呢。
四更天,蝉声哓哓,屋中蜡泪确是淌作小山,察合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些稀奇的事情,那些可能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得见,无法经历的事情。真想亲眼游一游临安,真想泊一泊秦淮,真想见一见虎丘……即使静嘉讲得再生动传神,察合也只能在脑中幻想罢了。
五更天,察合终于入睡,静嘉被留在她身边,同塌而眠。在梦中,察合似乎见到了遥不可及的临安,登上了北寺塔,乘了一只小舟,在秦淮河上飘荡,歌女们唱着旖旎的歌词,歌声像轻雾一般,袅袅娜娜……
“江南可采莲,其叶何田田……”妖童媛女,唱着此歌,在青山碧水中濯足戏水,牧童在骑牛背上,笛声悠悠扬扬……真好啊……
月光照在察合的脸上,映得她肌肤雪白。
她的确是美丽,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的特殊魅力。她的鼻梁怎么会生得这么高?她的脸庞是如此精致完美,好像经过精心雕刻一般。
静嘉的手,不由得伸向她。
她比自己可怜。
碰到她光滑的肌肤,静嘉好像触了电一样缩回了手——她可是公主啊。
可是,真的好滑、好软。
不知道将来,是谁三生有幸,得娶佳人。想到这里,静嘉的心突然钝钝一痛——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失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身体的束缚,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
为什么会难受?是在同情她吗?好啊,今后有机会,一定会带她去江南,陪她游历大宋山川。
静嘉仿佛看见了今后的场景,二人同舟,泛舟湖上。无论是青山还是碧水,溪涧还是草木,都显出一派生机盎然,水鸟飞过,在水上掠出波痕。
那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有什么能阻碍她们的脚步——是啊,她们。
看了一眼熟睡的察合,静嘉摇摇头,白日做梦。
但是这样的美梦,却让静嘉感到欢乐和充实,还有幸福。现在就已经很幸福了,从来没有想过能睡在公主身边,看着她的睡颜。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就让这一刻永存吧。张静嘉,你要牢牢记住这一天,这一刻,记住她的睡颜,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也不失为一桩美好的回忆。
未来,希望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现在,珍惜这每一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