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2）
“这箭头用于狩猎凶兽，淬过毒，留在里面会危及性命。”
“可是……”
“想死吗？”见他摇头，少年解开绑住袖口的绳带，裁下半边衣袖递给寞筠，“我取过毒箭，想活命就信我，咬着，会有点疼。”
他裁破衣物，将腹部的伤口划开，迅速取出毒箭，
取箭比中箭更疼，倒钩似是将肉活活剜去，寞筠咬紧口中的布料，衣襟早已被滑落的泪水浸湿。
“快逃。”少年收起匕首，拿走被咬出印痕的衣袖，小心将他扶起身。
寞筠捂住伤口问道：“你不怕父亲责罚吗？”
“我爹娘早死了，他是舅父。”
“为何要救我？”
“我曾随父亲降妖除魔，你很干净，不是妖，是……我不知道，你快走，趁他还没回来。”
寞筠被轻轻推了一把，忍着疼痛循着师父的气息踉跄而去，突然想起还未道谢，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紧紧盯住他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此时不该拖延，最终什么也没说，拼尽全力逃回白朔空身旁。
若在凡间，此伤必死无疑，但白朔空医术高超，又有仙丹灵药相助，寞筠很快恢复如初。
他仍不明白那猎户为何捉他，纵使是魔物，也不可毫无理由地斩杀，而白朔空只道凡人无知愚蠢，今后不允许他再与其接触。
得不到答案，寞筠又去询问韩知玄，那人思索半晌，低声道：“为了卖你。”
“我与他无冤无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值钱。”
“所有人都如此险恶？”
韩知玄轻叹：“倒也并非如此，为了换取钱财名利，不少人能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也有人临死也不愿让家人受苦，凡人复杂难懂，不是一句两句可以概括的。”
寞筠犹豫片刻，不敢道出心中所想，却还是忍不住问他：“若我想再去凡间，师父会生气吗？”
“我会先生气。”
“可是我还没有向他道谢！虽然凡间有恶人，但也有好人，那哥哥救过我，我想……我想见他一面，我想帮他一次。”
韩知玄果断拒绝：“不可以，这件事你千万别同星君说起，否则莫说凡间，你连霜桐殿都出不去。”
然而白朔空答应了，虽是在十数年后。
他本意并非如此，奈何寞筠对那少年执着不休，偏要报救命之恩。
正如凡间的烂俗故事一般，妖兽总会爱上凡人才懂得情字为何，即使身为瑞兽，灵鹿的心智也并不完全，缺少的正是白朔空嗤之以鼻的**。
白朔空不得不承认，拥有后主动遗弃与从未拥有是两码事，寞筠不识爱恨情仇，对那少年的执念早已扎根于心。
寞筠知道那少年可能早已将他忘却，或已投胎转世，两人再见的希望渺茫。然而他不知何来的勇气，坚信那是他的命中注定，千回百转也定会再次相遇。
“我允许你转世为人，若你能再次与他相遇，并愿意彼此相守直至白头，我便承认这是姻缘宿命，之后的事情，你说了算。若你错过了他，或他选择了别人，你就要摒弃**随我修炼，不可再动凡心。”
白朔空分明在对寞筠说话，每个字却都在刺伤自己。
这意味着他必须放手，让筠儿在污浊不堪的凡间生活，兴许会被伤害，会感到痛苦，他却不能轻易插手。
现已如此，他只盼筠儿早日醒悟，不再执着于凡间。
“为师累了，你走吧，记得早些休息。”
目送寞筠离开，白朔空叫过一言不发的韩知玄，命他一同下凡。
“此话当真？”
“我无法安心，有你在，也算是有个照应。”
韩知玄问道：“为何是我？”
“莫非有其他人选？一心向着筠儿，能够保护好他，又明白情字难写，我去哪找这种人？”白朔空淡然一笑，“况且，你也想离开天界，不是么？”
被他一语命中，韩知玄哑口无言。
寞筠转生于淮兴唐家，出身富贵，衣食无忧，韩知玄借着卜命的机会道出瑞兽转世之说，筠儿身为灵鹿，必会给旁人带去福运，与其让人猜疑，不如起初铺好道路，让唐家人好生护着。
白朔空曾叮嘱过，不可说出真相，直至筠儿想起并亲自来问。
而现在，到了需要让筠儿知道身世的时候。
唐筠放下茶盏，轻声问道：“为何师父要送我玉坠？”
“你当年力量不足，偶尔会变回仙鹿，星君将自身灵力注入玉中，帮你维持人型，也能护你周全。”
“又为何要拿回去？”
“自身力量稳定，无须外力加持，而且……这是你自己取下的，让他替你保管，直到你完整走过为人的一生，回到他身边。”
韩知玄不再说话。
他明白这身世可能过于虚幻，需要时间去接受，而他要做的就是为筠儿答疑解惑。
唐筠一时感到头疼，甚至怀疑这家伙在骗他，可所有迹象都告诉他这才是事实，这才是他的真正身世。
寞东泉旁的瑶草，霜桐殿的晚风，仙音阁的书卷，脑中冰封的记忆逐渐消融，让他一点点看见被忘却的前世。
他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却迟迟不敢开口。
以此生与白朔空赌凡人的情，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拼尽所有，但他有胜算吗？若说他此生转世为人是为了报恩，他是否已经遇见了那个少年？若遇见了，那会是谁？
韩知玄看出他心有所想：“你要说什么？”
“救过我的少年，是陈戬吗？”
那人蹙眉苦笑：“你相信他是你的宿命吗？”
“我曾经相信过，但我如今不敢确定，因为他……没有回应，我几乎怀疑是否是我一厢情愿，可我就是放不下他，仿佛变成了义务，我必须爱他，否则我对自己曾经的一片赤诚问心有愧。”
“心动可能是一瞬炽热，也可能是一生温暖，若累了，没必要为难自己。”
“可若不是他，我的宿命……”
“是萧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