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2）
于是我起驾去了浣衣局。
03
浣衣局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日夜劳作的都是下等宫人或犯了错的宫人。
又累又没油水，也没可能混出头。运气好的三五年到了年纪放出宫去，运气不好的，挨不到出宫就一命呜呼了。
主子们的衣裳不在这里洗，因此也没有贵客上门，真比冷宫还不如，好歹人家至少可以说“我从前也是阔过的”云云。
在宫里七弯八绕，进门天色已经不早了。
皇帝的仪驾向来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浣衣局的宫人没见过这等场面，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所有人都在此处？”
“都到了。”
浣衣局的主管回道。这人是个内侍官，却长着两撇老鼠胡子。
“尚大人来宫里几年了？”
“回陛下，奴才是丰庆十五年入的宫。”
“哦，那是十好几年了。”
“是。”
他的态度倒也算恭敬。
“我来挑个人用用。”我说着，逡巡了众人一圈。
说实话，乌泱泱一片，根本看不出好歹。况且都跪着，又是一样宫装。
那我换个法子挑好了。
“卯时出生的，出列。”
约有十几个宫人站出来。有男有女，神色惶恐。
“在家中排行最大的，出列。”
这次还剩下五个。
我懒得再想理由，随手指了一个，道：“就她吧。”
浣衣局的人尚不明所以，御前的人都知道我是选宫里的主管大人，因此诸人神色不一，但是十分精彩。
我不大理会这些。带着人便走了。
04
虽说我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帝。朝政大事都在右相手里，还有三四个奔丧的兄弟在路上。
但在宫里，基本上还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选了杨袖施当宫内主管，右相知道了，只是略略抬眼瞟了一眼，此外毫无表示。
杨袖施容貌平常，长期浣衣，使她形容憔悴，身量纤薄。此时听了我要委任的事情，竟出乎意料冷静。
“你怎么不觉得讶异？”
杨袖施抬头看我，道：“早听说了陛下不着调的举止，倒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她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有兴趣了，“那你说来听听，宫里人都怎么议论朕？”
“陛下初一登基，先帝未葬，就连贬了四五位朝中颇得民心的大人，又命诸位在外的王爷不许入京吊唁致使周王豫王不能见先帝最后一面。更改封太子为宁王，命其远离京师，北戍青州。旁的事情也就罢了，此三件，哪一件不是毁坏朝纲，枉顾人伦？”
从她张口伊始，御前的人便纷纷变了脸色。
就连偏殿坐着，一心处理各地奏章之事的右相，竟也停笔侧目。
他们都等着看我的反应。
话说，皇帝碰见刺头，到底是应该慈眉善目以示仁义，还是应该横眉冷目一展雷霆之怒？
生气还是不生气？it'<B>http://www.wuliaozw.com/<B>roblem.
生气吧，他们说你暴君。
不生气吧，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
做人难，做皇帝更难。
我沉默良久，众人观望得都累了。
“陛下？”
御前烹茶宫女端来新泡的茶水。
我端起抿了一口，道：“无妨，你继续说？”
杨袖施显然有点吃惊。她大约以为这番话说出来，我作为一个“暴君”名声响彻朝野的新任皇帝，自是要大发雷霆，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然而没有。
她大概忘了，我除了“残暴”，还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你看，右相就很了解我，他听见我这话，抬手重新蘸了墨，伏案继续没完没了看起了奏章。
杨袖施也只是片刻怔愣，随即道：“再除了国丧期间就要求选秀，朝政大事全部委任右相，别的出格的事，也没有了。”
哦，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我这皇帝当的，已经没有更出格的了。
不过这话我是承认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可是一出手就烧了好几串绳上的蚂蚱呢！
暴君昏君什么的，我是当定了。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