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1/2）

待到青羽归来，李兆不知几大火气，碎碎将其数落一通，还阴阳怪气说了长生不少的坏话。不过最后倒也称了心意，把不甘不愿的青羽给请进了双月阁。

初三因这段时间处事得力，被李兆特意从宋宅拎出来做了贴身小厮。曲英英腿脚大好之后，曾数次表示愿意不计酬劳侍奉青羽左右，都被李兆嫌弃无知粗笨，矢口回绝。

等青羽真的搬到睿王府，他左思右想，竟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来做这份差。比起腿脚是否麻利，小王爷更看重的，确是忠心不二这一点。索性发话让曲英英也进了王府，随行专心照料。

有了大冷天寒悚悚的经历，青羽很明智的减少了外出的次数。

双月阁的奢靡精雅同李兆刁钻放恣的性情一样，堪称无双。位于阁楼三层的西南角，是被主人硬作凑数，辟设出的小小书房。桌具摆设之流虽没花费他多少心思，但能入李兆慧眼的，亦绝不是普通的常见物。

落雪天，临窗望远，错落有致的秀丽亭榭匀称分布在高阁四周，如娴静优雅的仕女，众星拱月般攒捧着脚下的这栋建筑。青羽不由遐想起春夏来临后可能见到的烂漫景致——回廊延曲，水波流宕，花柳草树丛杂相应，必定会是一幅隽永幽翳的绝美画卷。

临近年关，李兆进宫明显多了起来，且时常形色匆匆，即便回了府，也有大半时候闭门与人私相密谈。等来双月阁见到青羽，他又恢复起一贯的作风，插科打诨毫无正经派相。

青羽适时问过两回，只听他讲说皇帝近来偏听偏信，因着无关紧要的由头发落了许多直言善谏的老臣。并怒斥四皇子李骁私下勾结北狄王室，实有卖国通敌之嫌……总之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都担心帝王这把火撒到自己身上。

他虽未言明，青羽却还是听出几许内隐。怕是有人坐不住，想借着皇帝越渐昏昧的契机，肆意大做文章罢了。李兆没有提及自己在此风波中的处境，青羽也没有问，两人心照不宣，尽量不使无关事由，扰乱难得一见的和睦。

一天青羽闲来无事，又拿起搁置许久的凤山古琴拨弄了起来。

本以为窗门皆掩，拙劣的琴技不会有人听闻，未料一曲刚过半，英姐儿就忙着来通传。说府上一位叫绿腰的婢子，偶闻姑娘琴音，斗胆来此叨扰，愿以琴相会，盼望青羽拨冗一见。

青羽听后，很有些不好意思。怕不小心露怯丢了脸面，是以良言回绝了她的请见。殊想过了没几日，她在阁前闲逛之时，又碰上了这位碧衣俏眼的姑娘。

青羽早已从英姐打听来的小道消息里，对绿腰略有识悉。知道她一直是李兆身边，一位中意可心的红颜知己。是以在与她的相处中，更多了几分熟稔和气。

绿腰谨守着下人的本分，从未表现出半点骄矜。只是在青羽说到自己不堪入耳的琴技时，她才恪敬着道：若是青羽不嫌弃，她很愿意为之献曲，以娱视听。

青羽当即欣然应允。

耳闻她行云流水般的琴音，青羽不禁大觉意外，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侍女，一手古琴弹的竟比畛泷阁的乐师还要出神入化，堂堂睿王府，果真人才济济不可小觑。

反观自己一窍不通，连琴技都称不上的胡拨乱弹，更觉一张老脸无处安放，百数年岁都是痴长。

绿腰不知青羽身份，但自远远见过她临楼凝睇的艳影之后，就已明了此人何以令李兆乐不思蜀，累月滞留外院。

素妆淡服，丰神绝世，便是她也要为那风姿折服，遑论男子。看到青羽露出与性情不相符的汗然之色，绿腰笑岑岑恭维，赞她生就的贤身贵体，无需拙技傍身，亦能福星高照，坐享富贵。

青羽笑而不言。顾盼间，发现她视线

屡屡逡巡在琴案上的凤山上面，便随口问：“此琴是有何不妥么？”

绿腰答：“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品相的古琴。贵人可否允奴婢近前一观。”

青羽点头，并趁机诚邀她再续一曲。

绿腰亦不扭捏，纤手起落，一曲幽咽婉的长相思，便从她指尖缓缓倾泻出来。

曲子终了，青羽犹自沉浸其中。良久才回归现实，语气自嘲地道：“这琴……”

绿腰起身盈盈一拜，开口说的却不是凤山古琴：“早先便听殿下提起过您，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殿下对姑娘情深意重，婢子进府数年，还从未见他对其他女子厚爱若此……恕绿腰僭越，腆颜恳请贵人一定真心善待殿下，叫他少些烦恼，多享开心喜乐。”

青羽不想她误会两人关系，遂开口解释：“姑娘误会了，我跟他……”

想说自己跟李兆差着辈分，做他祖奶奶都绰绰有余，又怕走漏身份，无奈转口道，“原是我有求于他，才多了这层亲近关系，待到事情了结，我自会离开此地，还贵府清静。”

绿腰微微诧异，虽然不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但看她不假遮掩的恳直，好似真的不曾动过分毫私心……

这发现，无端加重了她原有的忧虑。

似李兆把双月阁都割爱让出来的举动，满府上下谁敢质疑他秘而不宣的盛情。偏眼前人若无其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怕是要让七殿下感情枉付，痴心皆似水东流。

绿腰朝她拜别，带着说不清的心结，离开了双月阁。留下青羽默默望着那把古朴低调的凤山琴，不知该以何表情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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