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遇（1/2）

院里房门仍维持着李兆离开时的模样，里面漆黑一片，什么情状也看不真切。他探脑进去，往向侧方的石桌旁偷瞄，发现青羽并没有坐在刚刚的地方。纳闷之时，眼光趁势下落，骇然发现，那青砖石地面上竟倒着一个人！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李兆疾奔到跟前将之抱起，切急地唤道：“师父、师父醒醒，快醒醒……”

青羽意识半明半昧，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却一点回应都做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面上迎来一阵凉意，细微柔和，有些像云梦坞清早湿漉的晨雾，又像每一次贪玩归来，姐姐拿帕子细细的擦拭……

小时候她曾问姐姐，为何二人一母双生，却只有她被赋予了额外的神圣使命。姐姐答不上，只会说我家青青有福气，能得先祖庇佑，必定百福具臻，一世顺遂。

她信以为真，毕竟族里除了她，再无人有不劳而获的优越待遇。可随着年岁渐长，逐渐懂事的她却越来越觉得这重重保护，像极了无形的枷锁。

爹娘亡故，同龄伙伴因为身份，皆对她礼敬大于亲和。生活中，除了阿姐弟弟，就只有洺斓的耐心教导，和四长老不苟言笑的严令约束。看到其他孩子快乐地嬉闹游戏，她却只能呆在竹林深处，研读晦涩艰深的图腾文字，青羽不知为此失落伤心过多少次。

不当圣女的喊话，她只敢冲好脾气的洺斓嚷嚷，因为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掩饰他的悲哀与怜悯，甚至有次还说出，先祖设立禁制的目的，绝非要人献祭性命来护佑他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虽然李凤卿的出现加剧了她与部族的矛盾，但青羽从未想过要用伤害族人的方式，换取奢望的自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情愿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好过意气用事，终至害人害己。

“主子，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照看着，等仙上醒了，初三即刻遣人通知你。”初三一夜未睡，同样负疚自责苦熬到第二天日暮的，还有忧形于色的李兆。

他拿过侍女手中的巾帕，沿着青羽额头，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擦拭。先前有一阵，她身上冷得就似在冰水中浸过一遭，这会儿温度又骤然升高，像有团火焰，从体内一直烧到肌肤表层。

擦到她鬓角的时候，李兆手蓦地僵住——意外看到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尾滑落，继而没入乌黑的发丝之间。胸中腾起一股说不清的窒塞，好似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什么，想捉住，前方却是缥缈的一团虚无。

青羽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夜半。

烛光从缓慢掀开的眼帘挤进眸底，她尝试坐起，却发觉半边胳膊被重物压的结结实实。侧首一顾，原来是李兆坚持不住，不知何时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由于休息不足，他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发冠稍显蓬乱，应是久未梳理的缘故。青羽动了动手臂，他很是警觉的抬起头，惺忪的睡眼眨巴两下，随即大喜过望，激动的扑上去：“师父你终于醒了！”

虽然昏迷着，青羽多少对外界也有些微感知，看到这一幕，纵心中芥蒂再深，也难说出冷面无情的话。

“师父？”见她不语，李兆又担心起来。

青羽暗自叹息，虚弱地开口道：“扶我起来。”

李兆忙依言照做，又扬声冲门外初三吩咐，让人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闻着逸出阵阵苦涩气味儿的药剂，青羽皱紧了眉：“不用……”

初三应声跪下，连眼眶都泛起红来：“仙上，您好歹喝一口吧！一切都是初三的罪过，您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小人万死难偿其咎。”

李兆腾出一手接过药碗，送到青羽嘴边，凛然威胁道：“你不喝，

我明天就把曲英英送去做苦力，看你还怎么当活菩萨。”

青羽哭笑不得，应付般抿了两口，忍住满嘴苦辛，细声道：“往后莫再侍弄这些，我这毛病起根儿就不是身体上的，吃再好的药，也是白费。”

“……”李兆愣了片刻，追问，“是因为那些咒术？早先不是说龙血石有用么，而且你不是已经可以自如运转内力了，怎么这回晕倒比前次更严重？”

青羽不知怎么解释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调用内力，或可跟普通人一样安常无事，然一旦催动真元，便不可避免的会对神识造成伤害，损伤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突然爆发，继而使人丧失意识，陷入长久的混沌之中。从现下的情形看，昏睡过去的后果亦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不过青羽对此看得很开，唯独希望可以撑到与李兆三年期满，了却尘结。至于故族赤砂，也许只有死，才能彻底涤尽一身罪孽。

见李兆还等着她回答，青羽不经意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往后我会尽量少用内力，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也许是被她的温顺激起了压抑许久的乖性儿，李兆忽就来了火气：“什么叫没什么了不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本事高、能耐大，一意孤行任谁都拦不住你？看着这么多人因为你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你就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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