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崩塌（1/2）
真漂亮呀。</p>
师尊起身打开了那扇总也紧闭着的窗，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整间屋子，远处是那片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师尊站在窗户旁，微笑着看向远方。</p>
春天万物破土而出，柔嫩而富有生命力的绿芽。夏日松涛轻摇，能从蝉鸣燥热里寻见一丝清爽。秋，旷野上金灿灿的麦田如浪。冬日雪如银霜，好一片白茫茫。四季在那一方窗**替变换，恍如整个人间轮回，师尊看了半晌，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问道：“今日怎么不去课堂？”</p>
“我在思考。”</p>
小殿下站在门口，垂眼答道。</p>
师尊恩了一声，又去看窗外，两人静静地站在各自的风景里，搁了许久，他才又问说：“思考什么？”</p>
小殿下如实答说：“我很痛苦。”</p>
他不等师尊开口，上前两步，抬起眼凝视着窗前的人，朗声道：“我犯了一个错误，甘愿领罚。”</p>
师尊好像并不在意，他兀自望向窗外，只是淡淡地说：“知错能改，不必罚了。”</p>
长久的沉默并没有令师尊回头，小殿下的眼里既没有坚定也没有下定决心。他只是那样站着，像一尊玉琢的像。</p>
窗外四季变换几许，他慢慢地撤步，双膝跪了下去，朝着师尊虔诚地叩首。</p>
“只是知错，并不能改。”</p>
他是如此的平静，在长久的顿首后起身，他没有望向师尊，师尊也没有看他。小殿下就这样离开了灵山，他回到了朱红的长廊，木制的地板走上去偶尔发出吱呀声响。他修长的指尖触过每一根廊柱，外面即是万丈悬崖，小殿下负手而立，他站在长廊的边缘，瓦檐上滴落下一滴露水，如莲般绽放在了他的脚面。</p>
程透早早地醒了。</p>
天刚亮，程显听不知跑去了哪儿，被褥是冷的，显然早就溜了。界轴更是行踪不定，只要她愿意，没人能找得到她。青年穿好衣服，漫无目的地溜达到了长廊上，他不知道该去哪儿，这个世外桃源并不属于他。</p>
就这样，他遇到了小殿下。</p>
程透下意识地站住了脚。小殿下站在长廊边缘，垂着眼看向下面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没有束发，薄灰色随风微扬，他是那么轻飘飘，好似下一刻便会被风吹散。程透不晓得这么一大清早他站在那里做什么，只是隐隐有些感到眼皮直跳，他没了主意，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师父的身影，可惜那东西不知又跑去了什么地方，总之是不见人影。</p>
程透蹙起眉头，正拿不定主意，忽然看见小殿下向后倒退了几步。他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又坚定无比。一直退到后背撞上了木门，才停住脚步，重新站稳。</p>
小殿下凝望着长廊之外，再次迈开了腿。</p>
刹那间，程透突然明白了小殿下要做什么，他的身体甚至比脑袋还要快上半刻，腿先飞奔了出去。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抹雪白的身影，像抓住一片即刻融化的雪花。</p>
不要！</p>
小殿下长舒了口气，纵身跃下悬崖——</p>
“不要跳！！”</p>
他拼命地握住那片雪花，“不要跳！”五指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腕子。程透趴在长廊上，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外面。他一只手扣住长廊尽头的木板，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小殿下的腕子，他甚至感到自己的手指仿佛透过皮肤嵌入了他的骨骼，牢牢抓紧了小殿下。</p>
小殿下抬起了头，他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却又感到无比地熟悉。青年的发尾散落在自己脸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要拼死控制住已经半边探出长廊的自己的身体不要一起落下。他的眉眼清澈而俊秀，此刻却写满了惊恐，小殿下仿佛听不到那些声音——脚下呼啸着的风，灵山上的铜钟，地板不堪重负的怪响。他只想伸手摸一摸抓住他手腕的青年的脸，他只想。</p>
“不要跳，”青年摇着头，胸膛剧烈地喘息，“他不在轮回里，你要等他。”</p>
“不要跳。”程透一遍遍地重复着，“你不可以去轮回。你要等他。”</p>
整个天地间，小殿下仿佛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不知为何，他不愿、不舍这个神秘人难过。</p>
他伸出手，让青年把自己拉了回来。</p>
这神秘人的喘息仍带着惊魂未定，他跪在长廊上睁大眼睛盯着小殿下，蓦地抬手狠狠挥了他一巴掌。</p>
“对不起。”小殿下怔怔地说道。</p>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青年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到人间去等他。”</p>
小殿下看见青年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他想要抓住他，手却扑了个空。他波澜不惊地眼睛终于眨了一下，定定地问道：“你是谁？”</p>
青年松开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笑容，“程——”</p>
他没有回答完的那句话化在了风中，小殿下举着那只什么也没抓住的手，长廊空空如也，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小殿下错愕间回过头来，只见远方长廊目所能及的尽头轰然倒塌，如浪潮一般涌向前方，顷刻便崩塌了数丈！</p>
倒塌的长廊吞噬着平静，巨响引得少年们纷纷走出屋外张望，小殿下怔在原地，只听身后不知谁在慌乱中喊道：“糟了！庄靖和谢爵还在课堂里！”</p>
跑起来。</p>
来不及思考，小殿下向课堂冲去，与此同时，屋内的庄靖听见异响，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他先是看见了马上就要倒塌过来的屋舍，然后是如风一般的小殿下，“快跑！”</p>
庄靖下意识地想回屋去抓谢爵，被已经到了眼前的小殿下猛拽了一把甩出去数十步，小殿下像道白色的闪电冲进屋内，拖着还不明所以地谢爵向外跑去，然而课堂一面的墙壁已承受不住一间间连锁坍塌的房屋的重量，轰隆中尘埃飞扬——</p>
“师兄——！”</p>
所有孩子们张大了嘴巴，恐惧蔓延，伴随着庄靖撕心裂肺地呼喊，小殿下回过头去，见倒下的房屋朝着自己和谢爵如山般压来！</p>
“停下。”</p>
混乱中，小殿下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他的眼睛流转出淡金色的碎光，琥珀般的金瞳凌厉非凡。在他声起的那一刻，被压踏了的墙壁、甚至飞溅出去的砖瓦都瞬间定在了半空，墙面以诡异的形状牢牢立住，连灰尘都停止了飞动，一动一静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世界。</p>
小殿下架着谢爵走了出去，庄靖带头围了过来，“师兄！这是——”</p>
“他腿被砸到了，去找师尊。”小殿下打断了庄靖，把惊魂未定的谢爵交给少年们，“不，我去吧。”</p>
他拨开人群，极其缓慢地呼吸着，好似稍有不慎，他坚固无暇的外壳也会随之崩塌一般。小殿下看见长廊另一头，界轴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她难得没有笑，一双眼睛甚至有些阴沉。</p>
“你看，孩子。”</p>
数丈远外，她的声音直直传到了小殿下耳畔，“芥子庙随你念动，只是因为你想要离开的一念，它便塌了。”</p>
“这里已经不稳固了，所有人都要离开。”她伸出手，像在虚空中托住了某种不存在的物，“你得随着师尊到其他地方去了。”</p>
小殿下睁着他淡漠的眼睛，置若罔闻，只问说：“其他人呢。”</p>
界轴低头笑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p>
她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我们还会再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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