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灵通(1/2)
消息通眯缝起眼睛瞥着程透,等着看眼前的年轻人如何应对,他甚至想象出了程透蹙眉的模样,犹豫着说容他再考虑几日,然后再也没有找上门来。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程透几乎没有思量,直接答应下来道:“好。”
消息通捏着山羊胡子的手停下来,眼里的高深莫测终于消散,呆呆地问道:“你不考虑考虑?你就不怕你师父不愿意?”
程透垂眼微笑起来,“不愿意也由不得他,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孝顺徒弟。”
对程透来说,消息通的条件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他要的不过是第七位的名额,丢掉了,打回来就是,尽管花匠用了多年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但能让程显听完好无损地回来,机会并不多,一个都不能放过。
没有程显听的长命百岁,他也不稀罕。
消息通呆愣半晌,确定眼前青年竟是认真回答、并非冲动之下满口答应,他那不甚显老却长满了皱纹的心一瞬间开始五味杂陈,看遍冷暖百态的修士联想起自己,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你这样的徒弟,不知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是造了孽。”
“哪里,”程透面若止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消息通呸一声,恢复嬉笑怒骂的模样,“你以为我是在夸你呢?框你玩罢,谁稀罕七目这虚名头,老子在岭上仙宫混得风生水起,才不会这么早就卷铺盖滚蛋!”不等程透反应,他狮子大开口道,“五千石牙,换一条人命,够良心了。”
他掐着手指头一算,“你在如意坊做工的话,老老实实干个几十年就能还清,修士嘛,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都不是事!”
这个要价其实完全称不上什么良不良心,但程透还是喜出望外,来之前他连最差最黑的准备都做好了,五千石牙绝对在能接受的范围。程透眉梢稍扬,点头说道:“好。”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滴溜溜响,消息通滔滔不绝,“二十石牙为定金,如何?二十石牙现在总掏得出来吧!你在如意坊一个月八石牙,我消息通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每个月还我五石牙,不吃不喝才八十几年就还清了!留下三石牙你好好活着。”
二话不说,程透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锦囊抛到消息通手里,正是他攒了好几个月的工钱,“您点点看,里面是二十五石牙。”
“不用点,在岭上仙宫里,还没人敢欠老子的钱。”消息通说着,从锦囊里数出五石牙,“说二十就二十,不能多,还你。”
程透虽有不解,但日子过得窘迫,也仍是上前接下。消息通得意洋洋地一笑,说道:“想不通我咋这么有原则吧?我告诉你,拿到钱我就去吃喝玩乐,一个月固定有多少我就花多少,心里都有数。每个月把钱收上来,我立刻去花天酒地,逍遥自在!”
看来消息通在岭上仙宫过得相当舒坦确实不假。
道别消息通,程透直接赶往如意坊。路上他兜里揣着意外留下的五石牙,精打细算着怎么过日子。其实药师和花匠都明里暗里示意过程透愿意资助他,但自无名派一脉相传的自尊心导致程透无法坦然接受,这种事如果换到程显听身上,想必也是一样的。
如意坊在内山最北,是岭上仙宫内最大的一家首饰衣裳作坊。除了大量生产的衣料外,最大的生意便是杂役。仙宫数百年传承,已聚集了大大小小不少门派,甚至于朗上坊这样将整个门派迁入的都有。这些门派鲜少能招到道童,人手不够时便从如意坊租来杂役,平日里杂货累活、衣物的浆洗也都统统送到这里。程透原本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接些染色之类的杂活,无奈万卷仓与如意坊离得实在太远,加之陵宏道人时常留下程透开小灶,渐渐地他就只能没日没夜地洗衣服了。
即使是修士,在这样繁重的劳务下也无法讨巧。久而久之,青年手指背上的最后一节关节常年带着擦伤,刚结痂复被磨掉,反反复复总是不好。药师看不过去给他调了药膏拿白布缠上,第二天就见他又摘去,因为带着干活儿不方便。
不管在外面是如何叱咤风云的修士,进到如意坊里,监工一样把你骂得狗血喷头。气血正盛的青年默默忍受着辛苦与一肚子火干到丑时将至回去,在梦里斗恶蛟,又托着一身伤卯时起,奔去万卷仓修习。
程透边在搓衣板上蹭衣服,百无聊赖间他想等程显听醒来后大概他俩会一个胳膊不成,一个腰不太妥当,一对儿残废师徒。这样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目色都温柔许多。然而不远处的监工瞧见,立刻叱骂道:“笑什么笑!干完了吗你就笑!”
程透心情气和地在心里念道:还欠消息通四千九百八十石牙。
另一边,七目村里。花匠终于种完她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树苗,跑到半山坡上去捅马蜂窝,准备掏点野蜂蜜以饱口舌之欲。悬崖下连着海,大风刮不散的浓雾聚在海面上,浪头一掀老高。她刚爬到树上,探头探脑地望向海面,嘴里嘟囔道:“怪事,上午还晴空万里呢。”
海天相接之处显出一粒芝麻大的点儿来,花匠还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刚扭回头要去大战马蜂,忽然心中一凛,直接站起,调动真元开了天眼定睛一看。原来海面与天空交接出真有暗色一点,正渐渐靠近,赫然是一艘渡船!
花匠瞪大眼睛,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她再顾不上什么马蜂窝,从树上一跃而下,撒丫子朝村落里跑去。
丑时至,程透匆匆回村儿。两年前他把自家小院烧塌掉半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一直没修缮,整个屋从到处漏风变成一处漏大风。那可怜兮兮塌半边的房子时常引起来药寮看病的人驻足围观,偶有不长眼的还会多嘴问一句,“住这儿的人死啦?没听说呀!”
像少年时的那些衣服穿小后,他迫不及待地换上程显听的衣服,搬进了程显听的卧房。
师父的被褥里好似还有淡淡檀香,挥之不散,安神去躁。
这个点儿药师和花匠两位“百岁老人”当然已经躺下休息,往日村儿里这时万籁俱静,但不至于灯火全息,药师会在院门口给他留盏灯,不至于太黑——尽管以程透现在的境界,他在黑暗中可以轻松视物。
但今天与往日不同,村儿里竟然有一家从没见过人影的屋里亮着灯。程透第一反应是周自云那狗杂种回来了,周自云虽然名义上住在村里,实际一年到头不进家门几回,他到底在哪儿鼓捣些什么,药师和花匠也不清楚。这栋房子并非周自云家,但能偷偷摸摸潜进别人屋里的,除了周自云也没别人。
这样想着,程透不知不觉握紧蛇骨剑柄,杀意已攒出满眼。但真路过到房前时,青年又硬生生地冷静下来。药师与花匠对周自云讳莫如深,更是暗示过以程透的境界对上周自云大抵为以卵击石,眼下程显听还被他原因不明暗算在冰棺里,无论如何都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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