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1/2)
邵南商会挂牌剪彩的日子一步步迫近,陈又骞也是愈发忙碌,整日披星而出戴月而归,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还自己跑到上海滩去了两次,杨子坚这个后知后觉的二百五连半点风声也不知道。
“跟着陈二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某天清晨,杨子坚臊眉耷眼地叹着气,同徐五宝抱怨道,“早上五更天就出门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大半夜急匆匆地回来站你门口质问你还有没有热汤面,你问他去干什么了就一概装聋作哑不回答,这臭脾气真是够一梦。”
徐五宝不闻也不问,就淡定地点着头,活像个无边无底的大黄铜水缸,随便你向其中倾倒苦水,他全部接收并且又保存得严丝合缝不露分毫。
两人顺着奶油色晨曦中还未苏醒的大街不紧不慢地散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师爷重出江湖视察民生,行道之人见状都敬而远之,唯有一位年轻人目中无人地就迎着那两位招惹不起的大爷撞过去了,路旁收拾店铺准备开业的小商贩都暗暗为这没脑子的捏了一把冷汗。
谁知其中那位滔滔不绝侈侈不休的大爷看见了那人反倒是换了一副热切的神情,讪讪地笑了一下,好声问候道:“任先生,早啊。”
“杨先生早安,”任正翕轻轻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回道,短暂地顿了一下,继而温文尔雅地直奔主题道,“不知陈先生现在可在府上?”
杨子坚在内心无风无雨地冷笑一声,心道:“果然除了陈又骞就是陈又骞,没追求!”说得非常之轻而易举且问心无愧,好像对陈二爷俯首帖耳、奴颜婢膝的不是他一样。
“二爷今天很早就出去了,任先生若有什么要事,直接同我说即是。”杨子坚官腔官调地狐假虎威道。
“那劳烦杨先生了。”任正翕也不与他推辞,抬起手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递给了杨子坚,笑道,“帮我把这个交给陈先生。”
那匣子是用很厚的、带着层层波涛纹理的纸做的,正红色盖子、深棕色匣身、金丝线镶边,还覆着不太明显的桂花纹,精巧漂亮极了。而那匣子本身也不沉,反而是缠着零星的桂花香,惹人浮想联翩。
“啊,好好,”杨子坚珍之重之地接过匣子,煞费苦心地推敲着里面到底装得什么金质玉器,最后觉得大抵是什么姑娘家的温香软玉来暗送秋波,借任正翕之手送过来罢了,于是万分贴心地询问道,“任先生真的不需要我帮您带句话?”
任正翕不明就里地看着杨子坚半晌,深觉此人不靠谱且爱嚼人口舌,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辛苦杨先生了——任某还有家事,先走一步。”
杨子坚低头看了看手中托着的精致礼盒,又抬头望着任正翕没有半点眷眷之意的背影,颇为莫名其妙地对徐五宝说道:“五宝啊,你说这年月都有人看得上二爷这个性冷淡的主儿了,哎,世态炎凉啊!”
徐五宝闻言不禁心惊肉跳地瞥了杨子坚一眼,在深重的误会下觉得此人可能大限将至要鞠躬尽瘁了。
入夜的邵南很冷清,冷清得有点像陈又骞小时候的邵南了。那一弯浅得几近透明的白色月亮像一艘小舟,飘在黑色的一片海,星子似被冲碎了一样,星星点点的隔得很远。连蟋蟀和蛐蛐也感到夏天己经是强弩之末,渐渐收敛了他们野草中的狂歌,把黑夜留给寂静。
陈又骞忽然回想起他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和任缄斗智斗勇的时候,陈广恩往返于南洋的频率也没那么高的时候,陈广恩偶尔会在这种很安静地夜晚拉着他出来散步,娓娓不倦地同他讲一些故事,有的关于《山海经》,有的关于西洋人的会冒白气的巨大机器,有的关于在南洋经商的所见所闻,陈又骞无不听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那时候他天真烂漫又无邪地
对着陈广恩表决心道:“爹,将来我也要跟着你和娘去南洋做生意,然后把我们陈家的公司拓展到全世界,让那群西洋人也刮目相看!”
陈广恩闻言欣慰地笑了,那是个千真万确的笑容,甚至勾出他眼角一点不明显的细纹。他看了看小又骞,又看了看银钩似的月亮,半晌才慢慢说道:“又骞,国人分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自古为商者身份鄙贱,但真正流芳百世的名商巨贾,却往往也不是为一己利益患得患失勾心斗角之人,而是有家国天下之胆识、舍我其谁之担当之人——此事,要让它烂在骨子中,不可遗忘或摒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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