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2/2）

规章条例前面几条还基本正常，无非是些空洞的客套话，讲讲商会的起源与性质，浩浩然地列下几条行商的古谚充当精神寄托。直到第十一条，编写的老家伙们才一不小心地漏出了狐狸大尾巴。

“十一：凡有关商会的重大决策，可由现有全体商会成员提出可行的意见或建议，再经商会会长与理事会代表讨论审议后作出最终决策。”

一般的商会，要么是按照初建商会时出资的多少成立董事会，而商会会长自然就是董事会的董事长，这样财与权相对平衡；要么是规模较小的“同乡会”、“同业会”之流，由原来区域性商帮中比较有影响力的人物担任会长，这虽然不像前者那么公平民主，但是治理起来简单有效。

而邵南这群富有想象力的老家伙们，竟然生拉硬造出一个“四不像”的丑八怪——这所谓的“理事会”，既不是一清二楚、按照财富定夺权利的董事会，也不是完全放心地将众人交予一人的同乡会，倒是藤缠瓜果、暧昧横生，也不知道哪股势力趁机得了便宜。

下面连续的几条写得倒是也很有意思，“理事会”这三个字着实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哗众取宠地跳出来扎陈又骞的眼。

“十三：商会成员欲修改规章条例时，应先将改进的意见与建议上报理事会，最终由会长与理事会商讨后，理事会成员综合各方意愿与客观情况重新编写。”

“十四：会长秘书、常任理事会执行代表等工作均由理事会推荐的人选综合各方面因素后分工担任。”

“十五：新一任会长欲上任需经由理事会的质询与投票表决。”

陈又骞的嘴角不禁一点一点地勾起，在旁人看来，这轻佻而诡异的微笑似乎带着某种猛兽慌不择食时嗜血的快意，又带着长辈在看见小孩子闯祸时零星的责备与无奈，只是当那抹笑容停滞在他脸上时，似乎同街边行人的任何一个平白无故的微笑别无二致。

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李齐原目光冷峻地望向胡春成，无言地示意道：“这小子好像有两下子。”

胡春成老练地弯了弯眼睛，豆大的眼珠子狡猾地转了转，抬起臃肿的大手抓起茶杯呷了口茶，仿佛是在回应：“别急嘛，好戏还没开场。”

陈又骞虽是装作一副认真研读的模样，实际上却已经对这群贪心不足的老家伙们打的算盘了然于心，他甚至百无聊赖地思索着他们竭尽全力枉费心思夜以继日地谋划这一切时刻苦的可笑场面。

但他还在空耗着时间，说得郑重一些，他现在的行为便是在明目张胆地谋财害命。（1）

指针一刻刻如士兵般规律地前进，原本还悠然品茶叫别人不要着急的胡春成的脸色却愈来愈难看，但还顽固地坚持着那平和的微笑，因此他此时的面容简直像发了霉的白皮鸡蛋，还是塞满脂肪的那种。

不知是新泡制的热茶还是他原装自带的厚实保暖层的缘故，他的额头鬓角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正欲抽出胸前口袋的手帕拂去，便听见身旁的陈又骞忽然开口道：“胡先生怎

么流汗了——这屋里确实太闷了些，小姑娘，帮忙把这边两扇窗子开一下。”

胡春成只得尴尬地笑着，忙不迭地点头道谢：“多谢陈先生照顾。”

旁边立着侍候的姑娘依言将靠近胡春成的窗户打开，阵雨的湿气和凉意还未弥散进来，反倒是一声惊雷一马当先，把会议室里的人惊得汗毛倒竖，尤其是离窗户最近的胡春成，白皮鸡蛋差点被震碎了壳。

也不知道谁多嘴建议道：“外面天气这么不好，要不还是把窗户关上罢。”

“啧，”陈又骞仍在翻阅着那不过几页的规章条例，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回道，“不必担心，现在的雨啊，雷声大，雨点小。”

此时倒是李齐原一反常态地开口了，他简短地问道：“不知陈先生有何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