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1/2)
室内华丽的银白色水晶吊灯冷冰冰地散落着点点灯光,深红色的丝绒地毯大面积地铺开,陈又骞的漆黑色皮鞋底落在上面除了带着点水渍的印痕,什么都留不下。
年轻人步速很快,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将陈又骞领上了二楼正中央的会议室。
会议室红褐色抛光木门大敞,象牙白色沙发椅和清一色的澄黄色灯光让人惬意得昏昏欲睡。虽然此时是白天,但屋外忽然而至的积雨云为天空盖上了灰色的厚重幕布,会议室关上了所有的窗,甚至连红色丝绸窗帘也半遮上,有一种让人掉以轻心的夜晚的暖意。
看到陈又骞走来,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的中年男人旋即起身相迎。
此人圆脸阔肩,身材微微发福,耳垂长而厚,眉毛稀疏,眼睛却和蔼可亲地眯成一条细而狭长的缝,鼻子如同金元宝一般——若不是陈又骞眨了眨眼再一次端详了他一遍,甚至要以为是弥勒佛从蜀地的石头中蹦出来了。
那人和颜悦色地同陈又骞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问候道:“陈先生日安——在下胡春成,邵南商会理事会的成员,以后多多关照。”
“胡先生好。”陈又骞的手敷衍地同他碰了碰,言简意赅地回道。
右侧第一个位置上的那个男人也站了起来,沉默地注视着陈又骞。这人的气场与胡春成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他身子挺立得笔直、整个人似乎瘦得有些形销骨立,比起一双饿狼般凌厉的眼睛,那刁钻的鹰钩鼻似乎喧宾夺主地独占鳌头。
“李齐原,”那人的嘴一张一合,无比吝啬地吐出几个字来,“理事会的成员。”
陈又骞于是郑重又不偏不倚地回答道:“李先生好。”
装模作样地应付完这两个看上去有点重量的任务后,陈又骞下意识地以无比冷淡的目光扫视会议室,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在右边一个座位上发现了一位难得的贵客。那人正懒散地盯着自己,不知是在看他这个人,还是在打量他身前的一团暖烘烘的空气。
陈又骞踱步过去,那人便也顺理成章地起身,两人的手水到渠成地稍微一碰,陈又骞低声道:“杜先生。”
那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一边理着袖口的金属扣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陈先生——祝贺啊。”
此人名叫杜芷笙,虽是的名字,却和“唯美”二字相差十万八千里。此人传说早年得过皮肤病,脸上坑坑洼洼、七沟八壑,如同泥泞的地里被肆无忌惮踩出的小水坑,眉毛上扬,眼角下垂,好巧不巧地让人感到深深却无形的压迫感。这张脸丑归丑,却再适合做在上海滩翻云覆雨的青帮老大不过。
虽说是个没文化游手好闲混青帮的,但杜芷笙是出了名的精明——他手下不仅仅有全上海最广的人脉线索,还有两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银行、一家轮船公司和一个歌舞厅,在上海总商会的董事会中也是指点江山、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而徐五宝的哥哥徐三顺,当年便是死心塌地跟着他混,才混出些许名堂来。
陈又骞同杜芷笙曾经在酒席上见过几面,顶多只是有碰过杯点过烟的交情,而此时这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却摇身出现在邵南商会成立前的准备会议上,恐怕用杨子坚的破烂脑子都能猜到是谁死皮赖脸地邀请来的。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流过慈眉善目的胡春成和少言寡语的李齐原,心中颇玩味地想道:“有点东西。”
陈又骞在会议室正中央的位置落座,一位红衣姑娘轻手轻脚地帮他将搪瓷茶杯满上,又毕恭毕敬地递来一份黑色皮夹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两页薄如蝉翼的上好的文件用纸,上面黑色墨笔正楷字写着一行行有关于邵南
商会的条例与规定。
“这是我们理事会几个代表起草的一份商会的规章条例,”胡春成仍然是笑眯眯地解释道,“陈先生先看看,若是合适就直接使用这一版了;若是不合适正好今天也讨论讨论稍作修改。”
陈又骞慢吞吞地阅读着这所谓的规章条例,似乎要把每个字拆得分崩离析——在生意场上,总有觉得对方沾了点酒便大字不识的傻子,企图和合作对象玩一些低级趣味的文字游戏,每到这种时候,你读得愈缓慢、愈仔细,那些自作聪明的傻子心里便愈加七上八下,有时甚至不打自招。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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