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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过生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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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过生日

金三爷要过十七岁生日了。

他问梵云:“明儿晚上有空吗?”

午饭时分,梵云正坐在教室里闲翻着画报,口里应着:“嗯?怎么啦?”

他低着头,一副玳瑁的圆眼镜低低压着鼻梁。从金恒春的角度看上去,画报上一排排的铅字缩成了虚影,映在梵云的眼皮子底下。

不知道有什么那么好看。

手上动作比心里想得还快,他已经不由分说把眼镜从梵云的耳朵上摘了下来。

梵云气得把画报往课桌上一拍:“金恒春儿!”

这时候邻座同学苏翀正打边儿上路过,闻声笑着探过头来:“哟,你们俩也有吵架的时候啊?”

金三拎着眼镜腿,又想给梵云挂回去,梵云一偏头躲了,手里接过眼镜,直接往眼镜盒里塞。

“这不是和你说话你不搭理我嘛。”金恒春一直片腿儿斜坐在梵云的课桌上,这时站起来,复又在椅子上坐好,“明儿晚上你有空吗?”

“明天吗?”梵云想了想,“明天不是星期五?爸爸说有南边来的客人来家里吃饭,我大概是要作陪的。”

金恒春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梵云抬头看他,眼睛带着笑意:“怎么,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金三的声音掩不住失落。

梵云咳了两声:“咳咳,那不然……下午下了课,倒是不着急回家。”

第二天下午,临下课还有十分钟,金三爷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次表,看得讲台上的先生直皱眉。

好不容易挨到敲了下课钟,他把书本胡乱往桌斗里一塞,就凑到梵云旁边,看着他一样样收拾文具,再看他慢悠悠挂上雪白的毛线围脖。

他们这学校不讲究天天穿学生制服,梵云今天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灰色薄棉袍,围上白围巾,小大人儿似的,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梵云一磨蹭,教室里也不剩几个人了。苏翀朝着这二位嘻嘻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一溜烟儿地跑了,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小妹妹等着他回去做饭呢。只有后排坐墙角儿的谢平生,瘦瘦高高的个儿,也不理人,闷头一个人做家庭作业,像是一时不打算回家。

两人出了学校,在胡同里默默并肩走了一段路,梵云才开口:“你还没说呢,找我什么事儿。”

金恒春这个邀约发起者反倒被问了一愣。

“这不是……开春了吗,这两天……天气不错。”他盯着天空低垂的云,这是公历的三月初,枝条还未生发,梵云的鼻尖在冷而微微湿润的空气里开始泛红,“我想……和你走走。”

梵云呼出一口气,渺茫的云雾的形状。他似乎是同意“天气不错”的说法:“好啊,去哪儿?”

金恒春看他笑得烂漫无心,只得道:“哪儿都行,不耽误你晚上回家吃饭。”

梵云点点头:“成,也别去远处,不然去鼓楼弯儿看看?”

金恒春自然是怎样都好。于是二人穿街过巷,一路向东行去。这又是个将晚不晚,不尴不尬,没什么人的时候。走多远都好,他想着。迷阵一样的胡同组成的好大的城,可他们俩似乎都生来深谙每一个方向,每一处转折。无需交谈,也不用迟疑,自由走在这也许只有两个人的城里。

不多久,斑驳的红墙已在眼前。这曾是城市的高点,生活的刻度。民国以来,时间也不再需要晨钟暮鼓来标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已经习惯了它的悄无声息。

梵云仰头,看着尚未倾颓的高楼上暗淡的蝠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我记得小时候,奶奶给我讲过一个崇祯皇帝的故事。说有人曾给他一道密文,打开看,是画了十八个小孩站在城头,不明所以。直到李闯兵临城下,他才恍然大悟。十八子,正是一个‘李’字。于是心知天命如此,自缢煤山。”

“怎么忽然说起来这个?”

面对这位前清王孙,梵云忽然觉得这个故事确实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却还是讲下去:“那个故事里,说到‘城头’。那时候我太小了,小到没有出过城,也就没见过城墙,没见过城楼。最高大的古老建筑,也只认识这鼓楼、钟楼了。不知怎么,最小最小的小时候,最早的记忆里,一说‘城头’,就有了荒烟蔓草里这高楼的样子——十八个小孩立马横刀,穿着有明一代的盔甲——大概是戏台上的样子,又不尽然。可是你看——”他抬手一指,“十八个小人儿一字排开,是不是有点挤?”

金恒春不防他忽然玩笑,愣了一愣才笑道:“那倒不至于,我上去过,上面可宽敞呢。”

两人说着已经绕过了鼓楼,人声立时热闹了许多。这一处虽然不比天桥、大栅栏,倒也是内城难得的五行八作汇聚,三教九流云集的所在。近来时局不稳,略见萧条,走走逛逛,也还能看见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两人在小摊子上流连着,金恒春在一处书摊上翻了翻旧书,又接起来刚才的话题:“这‘十八子李’的谶语,其实隋唐之际也有个十分类似的故事。或者是故老相传,又或者是这二三百年才附会出来的,说不好。”

梵云点点头:“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我奶奶是没有读过书的,竟然说了这样一个隔了几百年的故事,甚至能在一千多年前找到由头。”

金恒春笑道:“文章千古事嘛。当然,旧时代读书人说的文章,不包含在这些传说故事,但反而,这些故事比那些文章,知道的人更多,传得也更久更远呢。”

“那你就去研究研究这些不算文章的故事,岂不是好?”

听了梵云的话,金恒春放下手中旧书,叹了口气:“我倒是想着明年要是能上大学,真能这样就好了。”

“叹什么气呢。”梵云按了按他的肩膀,“你怎么想就怎么办呗。”

金恒春不觉心下一热,梵云却已经拉着他往前面走了。

两人在一处游艺摊子前站定,梵云指着“凭天转”说:“来玩儿这个吧。”

这“凭天转”乃是一个简易版本的轮盘游戏,金恒春见了便打心底里笑出来。梵云自上了高中,一日更沉稳似一日,今天难得又现出那几分小孩子的脾性,实在是可爱。他一边掏钱包一边问:“多少钱一把?没事儿,你先转着。”

没等摊主回答,梵云已经掏出一把零钱递过去,又对金三说道:“我不玩儿,你来。”

金恒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切都依梵云,就去转那指针,竹子做的轻飘飘转不了几圈,堪堪停在了“二等”上。

“金三爷好手气!”梵云在旁边拊掌道,“上来就是个二等,不知是个什么呢?”

这种小摊子,奖品左右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没想到摊主煞有介事地找了半天,拿出来一本洒金红纸包了的小书。

金恒春接过来,梵云眼里已经藏不住浓浓的笑意。

他轻轻撕开红纸,里面是一本已经旧了的《石头记索隐》,正是十余年前商务印书馆的初版。翻开扉页,夹着一张印着小天使的卡片,上面是金色墨水写的英文花体字Happy Birthday。落款,当然是只有一个秀逸非凡的“云”字。

他用手指轻轻划过那个字,抬头看身旁的人,看着他笑意弯弯的眼睛。

“三爷芳辰永继,福寿康宁。”梵云是要打趣他,凑过去贴着他耳边学了王府里的口吻说话,又作势虚虚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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