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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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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毓芳这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六国饭店到火车站并不远,左右不过是正阳门下。他开了车,极缓慢地驶在平阔的马路上。天色说不上明或者暗,混着破晓之后的生气、浓夜消散的倦怠,层云厚垂,难以判断阴晴。那样响晴的白日,要春天过去才会有。

不过,春天到底像是还没开始。赵大爷把车停在了离车站不远处,买了张站台票晃晃悠悠进了站,风带着寒意吹着他的薄呢子大衣。上一次来这儿,他只拎了一只法国产的皮箱,从奉天惊心动魄的凉夏里,孤身一人回到久违的故乡。没有迎送,又或者因为没有家,他径直进了最近的六国饭店,想着,过去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也会住到南城来。

而迎接远客又是另一番心情了。此时车站里人流熙来攘往,远远不是记忆中大开大合的嘈杂。他是掐着点儿到的,上海来的火车刚刚进站,有男女老少正陆陆续续从车厢里出来,一时是一片不辩南北的喧嚷声。

电报里说好了,九号月台上不见不散。他个子高,环顾了一圈儿没见着人,便靠着柱子,随手掏出烟盒,磕出了一根烟卷儿。正要掏打火机,“咔哒”一声,一簇闪着银光的蓝色小火苗出现在了眼前。

银色的打火机上是蓝绿色珐琅绘的新艺术风花纹,藤蔓绵延。拿着打火机的,是一只柔软的手。

赵毓芳叼着烟卷,低头凑过去,点燃了却没有吸,就着升腾起的一缕烟雾,抬眼看见眼前人涂作玫瑰色的唇,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珍珠色的牙齿。他忙将香烟夹在指间,展露出一副近乎专业的明朗笑容,对上来人隐在眼镜片后的一双眼睛。

“梵霓。”他轻松亲切得就像昨天才见过,“好久不见。”

对面的女子将打火机收入手包,抱臂看着他。她身量也不矮,肩膀平整,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西式套装,将一件乳白色的开司米罩衫挂在臂弯,一张鹅蛋脸分外雪白,像是刚刚补过妆,浮着一层细粉。

“一个惊喜。”她皮肤细腻,看不出年纪,此时眼睛带了笑意,细纹在深玳瑁色的眼睛框后面若隐若现。

赵毓芳也笑了:“又惊又喜,若知道密斯李也一道回来,至少也要备上一束紫罗兰。”

“难为赵大爷还记得。”李梵霓将外套换了个手,也上下打量他,“怎么着也有十一二年没见了,还是这么精神。”

赵毓芳将烟熄了,向她身后望了望:“密斯李还是这样爱说笑。怎么,梵云在拿行李?”

李梵霓点点头:“好在东西不多,也难得使唤使唤我这位博士弟弟。”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人提着两只大箱子向他们走过来。赵毓芳眯着眼看他,正是记忆里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无一处不合适的样子。许是来时上海已经春意盎然,他和梵霓一样没有穿大外套,只穿了一身浅灰的洋服,在黑白片一样的北平早春里,反而显得鲜亮起来。梵霓留着到耳朵边儿的短发,刚刚电烫了整齐的小波浪,他的头发也像是刚剪的,爽利的额发与鬓角,衬得面庞洁净得像是未曾沾染一点尘埃。

箱子很沉,放在地上激起了些许尘土。他掸掸衣襟,迎着赵毓芳的目光笑了笑,轻声唤了一句,“芳大哥。”

赵毓芳片刻恍神,赶紧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梵云,你可算是回来啦。”

李梵霓这边接了话:“可不是么,满打满算九年多,四舍五入也是十年了。”

赵毓芳一边伸手去提箱子,一边说道:“行李就这两件?要是再多,我去找个扛包的。”

李梵云忙拦着他,口里只道:“不碍事的,就这两个箱子,我来我来。”

赵毓芳摆摆手,已经提了一只箱子大步向站外走去:“咱们别站在这儿喝风了,有话回去聊。”

李梵云只得提着另一只箱子跟在后面。出站口一阵大风,地面细细的砂石滚动。李梵霓也跟着,边走边套上了外衫,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儿掩着口鼻。好在车停得不远,三人放了行李,李家姐弟坐在了后座,赵毓芳发动汽车,正要掉头,李梵云道:“芳大哥,麻烦您,我们先去旅馆。”

赵毓芳一愣:“怎么,不是说好了,一起回西山么?”

李梵云顿了一顿,像是想了一下怎么措辞:“毕竟……旅馆还是方便一些。”

李梵霓忙道:“本来他一个人呢,自然是西山。这不是赶巧么,我也一起回来,还是不叨扰……恒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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