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2)
第六章
有很多时候情绪是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的,比如现在,梅瑾只来得及后悔一个多小时前不该就着味道还算不错的烧鸭饭喝下两大罐啤酒,美名其曰是为了壮胆。
而那些关于不知的,关于裴一瑜的破碎记忆趁着酒精作祟的空隙钻进来,在现实和虚幻的双重撞击下让他分不清时空南北——有时他隔着记忆在望很远那头的镌刻在青春的喜欢里的不知,有时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坐在他面前的裴一瑜身上,男人干净漂亮,察觉到梅瑾的眼神,就温柔地看回来。
但他脑海还是很空,掺着很多后知后觉的后悔。他昨天才拉着裴一瑜倾诉了一番年少时期对新锐作家不知百转千回的爱,甚至还借了他两本书皮都磨坏的散文集!
完蛋了,……以后怎么做邻居?梅瑾不敢想,眼神飘忽地躲开,耳朵却情不自禁地竖起来听他要说的话。
前半场是白姐对不知的采访,大多数在谈《鹿》和写作的经验,梅瑾没听进去多少,脑袋被酒气蒸得有点发晕,就记得不知声音很轻,很沉,很稳:以前的事情会成为以前的,现在,我想要往前走的力量。
所以他停下来了吗?因为现实,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和诋毁——他见到的裴一瑜和文字里意气风发的不知那么不一样,梅瑾想,原来是这样的,又有了很多心酸。
他想起裴一瑜小心翼翼地抚摸过那本散文集的样子,那时梅瑾只是以为他礼貌得有点畏手畏脚了。
那些往事很难再提起来了,包括受害者本人都在语焉不详地混过,不知说,要向前看。那以前呢?梅瑾下意识想问,但周遭都很安静,他也不可能在QA环节就冒冒失失把这些话问出口。但之后作为邻居如何见面,梅瑾心里毫无底气。
前半段的采访直到不知向大家保证,新书会在两年内上市结束。梅瑾心里揪得很疼,垂着头,不敢看裴一瑜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路子有点慌张,小心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指了指脸:喝醉了?
——梅瑾一向喝酒上脸,大概这时候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但他只是昏昏地摆了摆手。路子又戳了戳他,再戳了戳,梅瑾以为有什么事,抬起头来,发现裴一瑜在看他——随着梅瑾猛一抬头,目光就飘飘悠悠地又离开了。
路子低头在微信上打字:你当他后援会会长了?我刚就想和你说,他好像多看了你两眼。
梅瑾没回复,摁灭了屏幕,心里郁结的气排解不去,就闷着,一双眼神复杂的大眼睛就这样盯着裴一瑜。
气着气着,梅瑾感觉有一点不对味——里面混着点没来由的嫉妒,是在看着裴一瑜的白衬衫后格外明显的。男人昨天一身居家睡衣打扮,就算是冷淡的灰色法兰绒的材质也显得十分柔软,但今天那种轮廓与气场分明地锐利起来,偏偏这男人每一个细节在灯光下都是柔和的,圆满的。
他想把这件白衬衫脱下来,不,只脱三颗扣子拉到一半,露出上半身的轮廓,应当没有赘肉,或许有点瘦,但不是在这里。要在堆满法兰绒的柔软角落里,慢慢地把这些剥下来。
梅瑾没有意识到那种目光是怎么样的,直到很多年后翻到裴一瑜写的几份回忆的片段——年轻的,雀跃的,微醺的,带着初生的野心与占有欲的,如狼似虎地想咬着你的颈子。
那时梅瑾笑眯眯的,将此稿裱起,题字:好。像极了批改作业的梅老师。
但现在的梅瑾,只是热切地放射出那样的光——刺眼得裴一瑜愣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他们在对视,或许又没有,没有人的目光在躲避,但或许都在小心地躲藏。
前半段的采访在八点前结束,白姐看了眼时钟,说接受三到五个问题,八点半结束,之后是签售时间。不知点了点头,含蓄地应和了,很符合他社交冷淡的性子。
第一个提问的女生很快站起,一百个字里五十个字是“不知老师真帅真有才华”,剩下五十个字却是大家都好奇的问题:写作生涯七八年,不知老师为什么选择现在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梅瑾也很快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等着裴一瑜的回答。他或许是了解他的,但其实也没有,裴一瑜喜欢猫,会做菜,一个人生活,除此之外他并不知道更多了。
仔细想来,是会有一点小失落的。
裴一瑜笑眯眯地给了小姑娘很认真的一个眼神,开口回答道:“一开始是觉得自己长得丑,不擅长说话,后来是名声四起,没人请我了。”
场面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包括裴一瑜本人。其他人大约是和梅瑾一样一脑袋黑人问号,就…就这样?
裴一瑜觉得自己长得丑?
裴一瑜似乎在这样的冷笑话场合感到有点尴尬,又拿起话筒,声音压得很低,带了点控制不住的笑意:“真的……以前是寸头,晒的很黑,还有点胖。不过这是理由之一吧,也是因为这样我也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你们肯定看出来了。”
白姐捂着嘴忍笑很辛苦,摇摇头抽搐道:“没有没有,不知老师真的很英俊。您还要补充什么吗?没有的话我们就下一个问题。”
下一个问题是“新书的内容是什么”,裴一瑜勾了勾嘴唇,说,这是几年前的思路了,现在重新动笔,内容不便透露,还是一贯的风格,请大家放心。
话筒随之传递:“不知老师,你最喜欢吃什么?”梅瑾一呆,扭头过去看,是一个满脸羞怯惊喜的粉裙子小姑娘……硬生生把书友会扭成了追星现场。
裴一瑜眼睛弯了一下:“之前没有特别喜欢吃的,最近不喜欢点外卖,喜欢自己家里做的素炒藕片。”
梅瑾登时呆了,裴一瑜的目光就在此时扫过他的脸颊,带着一点狡猾的笑。笑,就会笑,笑什么笑?梅瑾有点恼怒,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能这么笑,是犯罪——
他喜欢素炒藕片?
自己家里做的?
那点愤怒被瞬间浇熄,小卷毛的橘红染上一点绯色,梅瑾眼里惊诧和高兴混合,直勾勾地盯着等待下一个观众提问的裴一瑜。
——等会结束了他一定得要个解释。
不止一个,还得很多个解释!
但下一个问题就让人没这么开心了,提问的是一个谦恭的男生,开口却让人有点难堪:“不知老师,您在《鹿》之后再没有新作,是因为新书上市后在微博的那件事情吗?”
梅瑾替偶像咬牙切齿: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件事?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件事,”裴一瑜握着话筒,声音很冷淡,“抄袭事件的话,早就有了定论;和之前的出版社解约是商业行为。没有新作只是私人原因,作家需要采风,需要体验生活,我一直如此。”
这话说的近乎省略了一切细节,带着极其冷淡的味道了。
梅瑾不可能没有感受到,却也手足无措。他和其他读者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裴一瑜和他一起吃过一顿饭。
梅瑾握紧拳头。
都是凡人,但每个人经历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先前只是旁观了那场凶手假扮受害者坑害前辈的闹剧,加上网络暴力沸沸扬扬地炒了个路人皆知。
但他见过受害者本人,见过那些之前几乎被他忘掉的小细节——偶像变成了生活中切切实实认识过的有好感的人,他不能旁观了。
那些嫉妒,落寞,酸涩挤挤挨挨地填满了他的心底。他记得今晚天气预报有雨,现在窗外却尤其安静。大概暴雨倾盆,是淋在他的心里。
没想到粉丝们问题不少,竟没有一刻陷入冷场,等到分针快要指到九点了,全程神游的梅瑾才慢慢地举起手,工作人员把话筒交给他。
梅瑾站起身,白姐和裴一瑜都在看着他,后者带着极度耐心的神情,让他有点紧张。
“不知老师好,”梅瑾语气一开始还很流畅,“我很喜欢您的作品。想要问您的是,是……”
裴一瑜听他的停顿,诧异地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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