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圆满定从何处得(完（1/2）
我拿着楚茨留下的契约，找到了还停留在镇上的戏班子。
年老的班主见到了我，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拍了拍我肩膀，然后召唤大家把行头穿上，准备给我一个人唱大戏。
一个人听戏太寂寞了，我想了想，索性叫他们做成了大堂会。
就在镇子东头，想来听就来听。
全本大戏，西游记。
整整三天。
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我一直坐在角落里，嗑瓜子，大声叫好，喝茶水，偶尔走神。
这个戏班子唱的真好，我的戏瘾可算解了。
我给楚茨留了个座，就在我旁边。看到精彩处，我大声叫好，再偏头看看旁边空着的座位。
九九八十一难，千山万水，千难万险，终于取得真经。
顽皮的猴子成佛了，虔诚的僧人渡人也渡己了。
一切都很圆满。
回到家里，尽管院子房间被木布尔维护的很整洁，我还是又亲手整个打扫了一遍，打扫完还有了意外收获，在我和楚茨床底下找到了一大箱灵石。
箱子里纸条上楚茨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留着备用。
我把纸条好好的塞进口袋，合上了箱子。
楚茨应该是怕我把所有灵石都给了碧由后变得太穷，又给我准备了一份。
“其实啊，我现在不缺灵石啦，”我对着空气说道，“对我来说，灵石也从来不是我在意的东西。”
我坐在床沿上，抱着一大箱灵石，想了又想，想不出我是否有留给楚茨什么东西。
屋子里的每本话本都整整齐齐，茶杯好好与茶壶待在一起，被子的折缝清晰可见，洗手的铜盆一滴水都没有。
窗外的桂花树叶子掉干净了，只剩下粗糙的枝干，显出一种很纯粹利落的绝情。
房间里很安静，早冬的风偶尔敲一下窗框，提醒着我还在人间。
没有了楚茨的人间，好像，好像失去了一点引力。
我在床上睡了一整夜，一夜无梦，很安宁。
第二天早上，我准备离开，离开之前，我给我们的家加上了结界，如同楚茨当年做的那样，我想当我有一天受不了仙界生活的时候，我可以回到这里，我知道这里可以容纳我，包容我。
街角的寡妇已经不再做馄饨了，她的小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现在是她的小女儿和女婿在料理着这个小馄饨摊子。
不干活了，寡妇就坐在一边收钱，偶尔看到老街坊就聊两句，日子看起来很平静圆满。
我要了一大碗素馄饨，找了个能看到家门口的拐角坐下，一口一口吃完了这碗馄饨。
馄饨很鲜美，里面的馅料也特别饱满，这个小女儿做的很好，甚至比她母亲做的更好吃，她的丈夫看起来也很疼爱她，从面相上来看，此人忠厚老实，是个可信赖的。
我掏出手绢满意的点点头，楚茨当年没白救这个孩子。
我打包了一大碗鲜肉馄饨带走，还多留了一串铜板，那小女儿推辞了好几番，才十分不好意思的受了。
我在人间的执念已经了结，我想我应该，去看看楚茨了。
没有惊扰任何魔族，我御风飞行三千六百里，落在魔界的支离山顶，来到楚茨墓前。
在仙界的时候，我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有的。
我当然有想过这种场景，我当然有在悲伤和恐惧中幻想过无数次楚茨的离去。
此刻，在魔界罡风吹拂的山顶，在楚茨简陋的墓前，我却感到了虚幻。
这个魔族在我不在的时候悄悄离开了，他活着的时候那么激昂勇猛，志气满满，敢做天下人不敢做之事，死了却死的那么平静，没有地动山摇，没有天崩地裂，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坟头，在这山顶，每日与那云朵罡风作伴。
仿佛昨日我们还在因对方的欺骗和伤害而互相指责，而今日我却提着一热腾腾的馄饨坐在他坟头。
我仔细端详了楚茨的墓碑，上面只刻着四个字“楚茨之墓”。
魔族写字真是难看，我笑着给他擦了擦石碑。这石碑就是魔界最普通的石头凿的，看起来还有点粗糙。
我把手指割破，将一滴血注入石碑里，这样只要我活着，这块石碑就会永远无损的立在这里。
我盘腿坐在楚茨墓碑对面，努力张了张口，话音没说出来，眼泪却掉下来了。
太傻了，我暗自想到，楚茨看到一定会嘲笑我。
“楚茨，吾爱。”我刚开头说了一句，自己就笑出了声，太肉麻了，一个爷们太肉麻了。
“楚茨，你这个混蛋。”我边说边点头，这次好多了。
“碧由的事情解决了，我回来了。”
“仙界发生了一点变动，一位二阶仙君陨落了，他是祗竞仙君的老师。”
“这次有个小仙童因我而死，我真的很难过。我一直以为他很不喜欢我，结果我搞错了。哦，对了，他的名字叫团子，这名字还是我起的。”
“你找的戏班子很好，唱戏有水平。我让他们连唱了三天，那个演悟空的小生都累惨了。”
“家里…家里一切都好，我收拾的特别整齐，还加了结界，保证什么蛇鼠虫蚁都无法侵扰。”
我顿了顿，举起手里的馄饨。
“你看，这是你之前救的那个寡妇家的小女儿做的，我尝过了，做的可好吃了，现在那个小女孩也长大成人了，身边还有个靠谱的男人，日子过得很不错。我呢，给你带了一碗。”
我把馄饨打开，放在楚茨的坟前。
馄饨的香味飘出，热气散到各处。
凭空多了好多温暖和烟火气，那些触动心弦的往事在我周围环绕。
好奇怪，在此刻，我满脑子里全是楚茨的笑脸，楚茨看着我时柔软的眼神。
我闭上眼，幻想着此刻楚茨在我对面吃的吸吸溜溜的样子。
等了好一会儿，我睁开了眼，继续开始一个人的对话。
“对不起。很抱歉。”
“我好像一直在听你对我说抱歉，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我好像把我所有的坏脾气和愤怒都留给了你。”
“我啊，真的好舍不得你。”
我捂住了脸，希望用手指将眼泪摁回去。
“我昨天想了想，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留下过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有没有带着我的什么东西。”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说道：“我的心不大，至我死去，我心里面有一块地方，永远是你的。”
“我真的很心悦你。”
我很少说这种话，哪怕对着一块石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抬起头，我把手轻轻放在石碑的“楚茨”那两个字上，又说了一遍：“我心悦你。”
说完这几个字，我感觉好多了。
此时魔界已经是傍晚，天色昏暗起来，我站起来，站在石碑旁边，和楚茨一起向远处眺望，零零星星的，我看到一块块农田，是金黄的，丰收的颜色。
我摸了摸墓碑，又仔细的看了一会。
是真的，那确实是希望的颜色。
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又看了会魔界景色，回头对着楚茨说道：“放心吧，你牵挂的我会帮你守护。我啊，会好好活着，连带着我们一起的，好好活着。”
楚茨没有回答我，也不会回答我。
回答我的，只有魔界这凛冽的罡风。飘飘荡荡，将我的思念之情布满魔界。
“走了啊，我会常来看你。”
我想着楚茨走了，还留了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在魔界，虽然我嘴里的这个孩子“胖壮聪慧”，看起来完全不用操心，但是想起来还是让人有些牵挂。
来到魔尊城堡，我叫门口守卫的魔族去通传。
没有一会儿，就听见了熟悉的大呼小叫和重物踏在城堡大理石地面回荡的声音。
……
也是不会有第二个了。
大门猛地打开，紧接着一个炮弹似的人形冲了过来。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连串的“啊仙君来了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啊你是不是去看大王了你是专门来看我的么啊啊啊啊…”
话痨的我头疼。
我费力的把靠在我身上的木布尔拉起来，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给他一脚的冲动：“木布尔，木布尔！先起来，先起来好么？”
木布尔好容易站了起来，高兴地引我进城堡，我走在木布尔后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这几天好像又瘦了一些。
我看着他带着我轻车熟路的在城堡里走动，偶尔还捡起魔族粗心掉在地上的物品，才想起他也只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魔族，如今魔族百废待兴，变革和维系的压力都在他身上，估计日子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们在一个大厅里坐下，油蜡点起，我看了看，四处空荡荡的，没什么装饰物。
木布尔看我扫了几眼，便指着头顶上对我说道：“好看的丝绸都被我拿到人间换种子换粮食了，装饰着也没什么用，我也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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