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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逃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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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岸后,谢悠等人到市镇雇了马车和车夫,谢悠主仆坐一辆,俞庄坐一辆。碍于俞庄身上有伤,一行人放慢了赶路速度。好在一路并无追兵追来,旅途虽然颠沛,却无之前那般提心吊胆。

离得南宋都城越远,谢悠所见之景越发萧条。宋金两国表面和平多年,仅在边界处有些摩擦小战,直到韩侂胄一举率兵攻金,两国复又兵戎相见,战火由边境延伸到内地。谢悠自小生活在南宋京城,生活富足,从未担心过生计,这些情景向来只在书中看过。而当她亲眼所见,才知书上记载,不过实情实景的十分之一。一路走来,农田破败,草荒人啼,十室九空,当可用得上“触目惊心”四字来形容。

如此过了十天,再有半日便可到达九江。中午时分,众人行到车家集,正赶上半月一次的地方集会。只是沿途人影稀疏,摊贩寥落,比谢悠想象中的赶集要冷清许多。

众人投了车家集唯一一家客店,叫了饭食来吃。谢悠抬目望去,见店中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心中大感奇怪:常听乡镇赶集热闹非凡,为何这里从街上到店里都是冷冷清清,连个歇脚货商的影子都没见着?这里比前天路过的村落还要大,可人气烟火却远远不如。

店伴端了饭菜上来,客客气气地说:“您的菜都上齐了,不够再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言下之意,似乎不欲他们在这里留宿。

俞庄点头,道了一句“多谢”,举筷吃起来。谢悠知道俞庄行走江湖经验丰富,连她都看出车家集不对劲,俞叔叔心里更是有数,猜出他必有盘算,便不出声,学他安静吃饭。

众人吃到一半,店里又来了两个客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均是三十多岁年纪。男子身形高大,神态稳重,作文士打扮,女子青色长裙,略施粉黛,素雅中别具风致,是个颇为明丽的少妇。

谢悠母亲在世时,曾与一些官家夫人走动,谢悠见识到的夫人们,无不是端庄娴雅,举止有条,说话细声细气,如那少妇般气态洒脱的妇人却是从未见过,不由偷偷打量夫妇二人。少妇感受到谢悠的目光,冲她笑了一笑。

夫妇二人进厅挑了一个角落位置坐下,随意叫了几样菜,小二正要下去,突然砰地一声,客店大门被人撞开,三个腰间挎着刀的年轻人,拎着酒壶,流里流气地走了进来。

夫妇二人均是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小二先是脸色一僵,马上赔着笑脸道:“石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别废话,你家掌柜的呢?”当先一人蓄着络腮胡,脸色红彤彤的,走路摇摇晃晃,神态间有三分醉意。

“我们掌柜的去办货去了……您看……”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躲着我,没、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来、来三壶好酒。”那人大着舌头说道。三人大咧咧坐到厅中,门也不关,任凭冷风吹拂。

小二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关上大门,步入后厨。过了一会儿,小二端出三壶暖酒和四样小菜,凑上去说道:“石爷,这是小店最好的烧刀子,掌柜的说了,就等着石爷来,好孝敬您。”

姓石的男人靠近酒壶,动了动鼻子,“好香,还算你家掌柜识相。”

他一挥手,旁边两个人各自拿了一壶,三人一齐捧着酒壶喝酒。姓石的男人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酒,抹一抹嘴,打出一个酒嗝,环视四周:“我说,你们这儿也有客人呐,怎么老是欠着殷爷的钱不还,是不是真以为我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们哪敢啊,车家集能有今日太平,还不是全靠殷大爷撑着?只是最近来的客人确实少,今儿是您赶巧了,一来就碰上两桌客人,平常我们开门一天也没几桌。”

男人推开小二,径自走到柜台里,在里面东翻西找,摸索出几块碎银和十几枚铜钱,往地上啐了一口:“这点儿连哥们喝酒都不够。”

小二呆立在一旁,吓得满头大汗。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一个个的真是利欲熏心,我们兄弟为保护你们,每天这么辛苦,结果呢?你们就剩下这么点孝敬钱吗?”

“最、最近生意确实不好……”

“生意不好掌柜的还有钱去进货?我石三又不是傻子!”

“没、没有……”

“要么你把我当傻子,掌柜人根本没有走,要么就是你们有钱不交出来。兄弟们,给我搜!”

石三的两个手下起身正要动手,就见后厨方向奔出一个矮瘦的身影,“别动手,石爷,求您别动手!躲起来是我不对,可我们真的没钱了呀。”

“没有钱可你们还有店!”

掌柜脸色一变:“这店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祖传三代……”

谢悠看向俞庄,低声叫了一声“俞叔叔”。俞庄食指在唇上一竖,示意她别说话,又冲那对中年夫妇方向点了下头,叫她看向那边。谢悠依言看去,那中年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少妇薄怒的神情却是落入了谢悠的眼中。

石三左手狠狠按下掌柜的头,将掌柜的身子压弯了腰,满嘴酒气喷在掌柜的脸上:“谁叫你没本事守不住祖宗家业。我……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要是三天内交不齐钱,就把房契送上山来,懂吗?”

掌柜的身子哆哆嗦嗦抖成个筛子,正要开口答话,就听一道女子声音响起:“掌柜的,我们来店里这么久了,都不见给我们上菜,怎么比我们晚来的人,反而喝起了你们的酒?”

掌柜听了,心里暗暗叫苦,不懂这女人为何非要往老虎头上撞。

石三眯起眼一看,见说话的人原来是一个秀美少妇。他指着少妇哈哈一笑:“小娘儿们有胆,敢跟爷争个先来后到,这可真是……那话怎么说来着?”

少妇淡淡道:“不知天高地厚。”

石三酒意上涌,笑得畅怀:“对,对,就是这句!”他的两个手下也一同哄笑起来,石三晃着身子走来,“小娘子,下回说话前先打听清楚,要不然,”他双手在桌上一撑,看了看中年文士,又看向少妇,“你会后悔的。”

中年文士看也不看他,静坐喝茶。少妇摇了摇头,说:“错了。”

石三眼睛一睁,“什么错了?”

“我说你们理解错了。我说的‘不知天高地厚’,说的是你,不是我。”

石三愣了一愣,仿佛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他未能听见少妇的回答,就被一脚踢中腹部,摔了出去。那两个手下笑声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宛如一对中风面瘫患者。

石三捂着肚子爬起来,脸拧成一个皱橘子,“娘子哪条道儿上的,说出来叫爷们听听。”

“压榨乡里,勒索无度,你们也配是男人,敢自称爷?”

“你——”石三本要冲上去,又怕她的裙里飞腿,止住了脚步,“我、我告诉你,你们最好快点走,要不然等我大哥来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要走的应该是你,不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笑话,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这家店还没易主,你着什么急?”

两个手下见石三醉意只消了一半,还有些认不清形势,急忙一人扶住他一只胳膊,将他架出门去:“石三哥,先走再说。”

石三仍要坚持:“等、等一下……”

“石三哥,这妇人会武功,咱们不是对手。”

“我说等……”

他的两个手下不听劝,执意要带他走。石三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呕吐物都喷到两个手**上、脸上,三人狼狈的站在厅中,一反之前的嚣张模样。

“我都说了等一下!你这妇人,给我下了什么黑手……”

“不过是踢中你的中脘穴罢了。”

“好,你有胆别离开车家集,给我等着!”石三说完,踉踉跄跄地逃出门去。两个手下也紧随其后。

谢悠一直注视少妇,见她弹腿踢中石三,内心轰然叫好。心想,怪不得俞叔叔叫我不要做声,他早就看出这对夫妇非同常人,所以才会冷静旁观。这位夫人踢倒石三,那晚恩人姐姐踢倒蔡巨,都是腿法迅捷之人,不知她们二人谁的武功更高一些?

掌柜满面愁容,对角落里的夫妇二人说:“二位快走吧,那些人不是你们惹得起的,唉。”

中年文士突然转过身来,开口道:“掌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路过来,都是死气沉沉的?”

“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原来在离集上不远的山上,有个匪帮,经常下山掠夺金银财宝,小孩女人,因他们在守着山口要道,地势有利,连官府也拿他们没法子。一年前,宋金交战,这里来了一批逃兵。他们声称要保护大伙儿,一来就把匪帮灭了,大家都高兴得很,以为终于有了救星。可是不久以后,这帮士兵的首领殷老大,居然占了匪山,直接把车家集和附近的一些村落划成他们的势力范围,说是好让大家不受金国侵犯。唉,他们哪是为了保护我们,还不是为了说得好听,其实也如那匪帮一样,安营扯旗落草为寇。只不过土匪要钱是直接抢,他们要钱,美其名叫收保护费。我们商家每个月都会上交,若是不交,会被他们骚扰,就像刚才那样。很多年轻人不堪其扰,反抗起来,可是哪里比得过他们人多势众,还有武器。最后,死得死,伤得伤,大家也都被打怕了,不敢对他们说一个不字。”

中年文士问道:“官府就不管管吗?”

“管了。官府曾经派了两队人马,可是敌不过他们的老大殷卓,败得很惨,也就不再派人了。两个多月前,有四名会武功的少侠路过此地,就像你们一样,说要为我们出气,去找他们。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看到河边柳树上挂了四颗人头。二位,不是我吓唬你们,他们可有上百人,老大武功高强,而且这帮人是从沙场逃下来的,见过多少血腥?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招惹的。听我的话,快走吧。”

少妇问道:“掌柜,那帮人的老巢在哪里,你知道吗?”

“你们真的要去?别别别,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啊,还是快点走,这桌生意我不做了。”

“掌柜,他们这样欺负人,难道你心里就一点气也没有,不想反抗;难道你要的后人,也想你一样,一直活在欺压之下;难道你就不想保护好你祖父留下的家业?”

“要说不生气,那绝对是骗人的。你说我不想反抗,哼,我们集合了多少青壮力,向官府求助,向会武功的少年英雄求助,最后,全都失败了。而每一次失败,都给大家更多的苦难。殷老大和他的手下人,只要被攻,回过头就会报复我们。一开始,他们一个月只找我要十贯钱,现在,已经涨到五十贯了。街口卖豆腐的李老头,三个月前交不上钱,被他们抢走了唯一的女儿。上个月又被他们勒索,实在没法,第二天自杀了。我们街坊邻居见他无后送终,便凑钱给他办了后事。你猜怎么着?石三第二天到了灵堂,说李老头欠债未清,便将堂上所有东西都抢走了,连个棺材板都不给留下。可怜李老头,勤勤恳恳一辈子,最后却只被一张草席裹了尸身,丢到义庄。而我们凡是给李老头丧事出过钱的,都被他们上门追债,只因他们觉得,我们既有钱办丧事,就有钱孝敬他们。”

谢悠在旁桌听掌柜唠唠叨叨叙事,听到这里,心中大呼:岂有此理。

那掌柜又道:“你们二位想跟那四名少侠一样,去找殷老大的麻烦,万一不成,出了事,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再说了,虽然殷老大和他的手下时常骚扰我们,但是和以前土匪在的时候比,我们的日子已经好过多啦。所以我奉劝二位不要趟这趟浑水,还是快点离开,省得你们被他们找上报复,也省得连累我们。”

少妇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看了一眼丈夫,说道:“掌柜,你说殷老大武功高强,莫非你曾亲眼见过,否则何以如此肯定?”

掌柜眼神有些闪躲,不知她意欲何为。“客官问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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