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寻仇(2/2)
“让我看一眼。”谢悠年龄尚小,声音娇嫩清软,却自有一股威严。
阿胜将猫取来,谢悠将手帕裹住手,摸向死猫。
管家老何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就别为这事费神了。我看哪,不定是那家小子调皮捣蛋,搞出这等吓人之事。哼,他们胆子也真够大的,却不知咱们老爷专断典狱之事,这回是撞刀尖上了。”
原本谢悠心思与老何一样,想这事多半是哪家孩童的恶作剧。只是这人下手太不知轻重,竟害死一条性命,等爹爹回来,查明缘由,定要好好惩治一番。可是当她摸到猫身时,发觉断骨不止一处。屋顶到地的距离不高,寻常野猫摔下来,最多不过是摔断了腿,不至于全身骨头尽断,性命不存。
“猫儿死时一声未发,可见是霎时毙命,这个凶手有些不一般。”谢清泉有时也会给女儿断案故事,日子长了,谢悠耳濡目染,对推案也有了些门道,她推测,这猫有人故意为之,而非简单的恶作剧。
于是谢悠吩咐阿胜打扫干净,等谢清泉回来再做决断。
众人各回各房,还未走几步,又听大厅传来一声尖叫,声音听来像是门房阿永的。众人赶到厅前,只见阿永抬头指着厅上的一块牌匾。谢悠顺着阿永的手指望去,只见匾插了十一把小刀,当中的一把钉了一张纸条在上面,纸上写的是:一刀一命,长江三鳄。
谢悠不由得心里一惊,从他们父女二人到仆人,阖府人数正有十一人。而长江三鳄之名她曾听爹爹提过。大约在两年前,谢清泉处理一宗特旨重案,惩处了长江三鳄中的老大常青,但可惜的是老二常山、老三常野没有抓住,就此逃跑了。长江三鳄是长江一带有名的水盗,犯下过不少奸淫掳掠之事,此次逃脱,教谢清泉引以为憾。谢悠第一次听父亲提起江湖人物,内心好奇,故而一直记在心里。
她又看了一眼那纸条上的字,寻思:难道是这兄弟二人心中不忿,记恨爹处死他们的大哥,所以回来寻仇?
时值宋金两国交战方歇,南宋军民共抵金国之气未缓。除却庙堂之外,坊间亦有不少奇人异士的传闻。谢悠闲来无事之时,也听丫鬟说过几段,知道这些江湖人物个个本领不凡。她想,若是常家兄弟此次真是携怨报复而来,谢府上下无一人懂得功夫,定是要遭。
谢悠定了定心神,叫来门房阿永,询问了当时的情形:“小的当时正在值班,忽然见后院喧闹,不免多往后院留了心,不时望两眼。就在刚刚,一阵风从身边吹过,我的腰上突然一麻,身子动也动不了,说不出话来。不过片刻功夫,又看见一道黑影从大厅方向蹿出来,我那时忘了我说不了话,只想着大声呼救,谁知道这次居然能发出声音,身子也能动了。然后小的就赶紧跑到大厅去看,就看到牌匾上的刀和、和那张纸条了……”
谢悠听到阿永提起黑影,只觉这事恐怕是与后院那只死猫脱不了关系,吩咐仆人不要动厅里的十一把飞刀和死猫尸体,仍如往常,各做其事,她则在厅中静静等待谢清泉回家。
谢清泉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到家中,一路见小厮情态奇异,心里存疑。便叫了管家来问,管家说小姐正坐在厅中等候老爷,有要事相商。谢清泉见管家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更加疑惑,疾步走进厅中,见了女儿,例行问了今日功课,谢悠却道:“有吴先生这位老师在,您还担心女儿的功课么。爹爹,女儿另有要事相告,您先听一听再做打算,功课一事暂搁不迟。”接着谢悠就把今日府中的两件怪事说了。
谢清泉越听越奇,待到谢悠说完,他命人把匾额上的飞刀和纸条取下,细细观看。又在屋里来回踱步了好半晌,只见他眉头一紧,似是拿定了主意,将阿胜叫了进来,道:“你现在速去柜最下层的右侧抽屉中,有一个黄绸面的檀木盒,你拿去灵隐寺,交给一名叫俞庄的男子,将今日府中之事禀明于他,就说来者身份不明,如何处理,请他示之。这件事很急,租一只驴子去吧。”
阿胜走后,谢清泉让谢悠坐下,似是有话要说。他沉思不语,走来走去,谢悠见父亲神态严肃,不敢打扰。又过了一会儿,谢清泉道:“悠儿,为父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要仔细听好。嗯,大概是在三年多前,我被调任到大理寺任职,因着一件案子,结识了江南武林的一位好汉。”
“那位好汉就是您叫阿胜去找的俞先生吗?”
“不错。那位俞叔叔意外卷入案中,幕后黑手趁机陷害,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我当时初任大理寺少卿,经手案件不是涉及朝廷要员,就是重案大案。是以我对手里的案子都是一审再审,不容有错,以免使人含冤。那时候我在你俞叔叔一案中发现两点可疑之处,调查之下才知他是遭人陷害,于是重审此案,还了他清白。俞庄此人是个耿直汉子,在此之前蔑视朝廷,每次见他,他都要对我冷嘲热讽一番。后来见我为他翻案,救了他一命,硬要和我称兄道弟、拜把子,口中仍不忘骂两句其他官吏。我拗不过他,又心许他竭力抗金的志气,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谢清泉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只是我虽然还他清白,但那幕后黑手颇有人脉,也很狡猾,最终也未能找到罪证,让他逃脱了。我担心那幕后黑手会来找俞庄的麻烦,于是提醒他隐藏行迹。他听从我的建议,就此消失,直到半年前,我才有了他的消息。”
谢悠道:“怪不得未从听爹爹提过此事,想是认为以后再难见到这位朋友了。”
谢清泉叹道:“正是如此。我以为当日一别,就此江湖不见。谁知半年前俞兄弟托人送来一只木盒和一封信,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竹骨扇,信上说他已入了灵隐寺方丈惠净大师的门下,做了俗家弟子。之所以辗转回到临安,是认为只有在敌人眼下,才最安全。他意外得了这柄竹骨扇,遣人送来,若是我将来遇到了什么难处,就派人带着这一盒一扇去灵隐寺找他。”
谢悠听到这里,不由好奇:“爹爹认为今日之事难解,为何不上报官府?那位俞叔叔现有仇人在京中,插手此事岂不是冒险?”
谢清泉正色道:“悠儿,这就是难办的地方。倘若来的是真的长江三鳄,为父也无需担忧,只管借几名衙役,或是请几名武艺高的壮士来护院。但我担心的是,来人未必就是长江三鳄。”
谢悠更加好奇了:“不是长江三鳄,那字条上为何留下他们的名号,您又何以如此肯定?”
“长江三鳄近年越来越猖獗,犯下好几件大案。所以当巡检司抓到老大常青、将他送到大理寺时,我认真调查了常青。希望能通过一番钻研,帮助巡检司早日抓到常山常野。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常青有一点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常青长年浸泡毒药水练习毒掌,致使他的双手上有一种腥臭之气。”
谢清泉捏起那张字条到谢悠眼前,“故而我初见这张纸时便奇怪,这张纸普普通通,并没有我以前闻到过的腥臭之气。常氏兄弟以毒龙掌纵横长江沿岸,常山常野在写字、掷刀之时,必然会散出一点儿腥气留在上面,可是无论是刀还是纸,上面一点儿味道都没有。这正是我不解之处,所以才想请教俞兄弟。”
谈话间,晚饭已经备齐,父女二人落座吃饭,气氛多少轻快了一些。吃过晚饭,谢清泉打发谢悠早点回屋休息,他则在厅中静候阿胜。谢悠到底是小孩心性,满心被这件怪事占据,欲知俞庄如何回应。于是泡了壶茶敬给父亲,以日间做学问时遇到的难题求教,一同等阿胜的回信。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听得声音,原来是阿胜回来了。
过不多时,阿胜奔进厅来,行了礼,忙道:“老爷,小姐,小的一路快赶,到了灵隐寺寻到了俞先生,将今日之事说了,俞先生定要过来一探究竟,小的只好自作主张将俞先生带回来了,现下正在厅外等候。”
谢清泉双眉一轩,立时起身,“快,快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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