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1/2)
5、
哪有人晚上去看房子的!小杜说完自己先笑了:
“哎唷,我昏了头,竟忘记密斯特陈要看房子的光照啦。这房子各项真不错,小杜我敢打包票陆先生更欢喜!明天上午8点半,您二位可把不重要的事往后推推——收音机里讲是85华氏度的大晴天,我们三个‘不见不散’!”
听他说话这样自信,陈凌配合地把满桌子的报纸折叠起来推到一边,“嗯。太麻烦你了。想喝什么?”
“请我喝么?好的好的呀,”小杜挠挠后脑勺,咧嘴笑道:“那来一份奶油冰淇淋梳打。”
陈凌怕热,一下午已吃了三杯冰饮,居然又顺便点一碗冰桃粉糕。甜品端上来,他略沾了沾唇,就被陆识忍拿过去吃了。
或许陈凌因此侥幸逃过一劫;作息紊乱的某人却被激出了急性胃炎。
深夜十一点,曾任陆家家庭医生的胡莱氏被一通电话叫醒,和两个头戴睡帽、睡眼惺忪的助手背着医疗箱大老远跑去给陆识忍看病。
是以第二天十点半左右,蹲在宝禾路万铜里的石狮前打瞌睡的小杜总算等来陈凌。
陈凌把一盒六只装的香蕉味苹果拿给他,神色晦明难辨:“实在事出紧急,耽搁你做事了。噢、这是我来的路上经过冠生园胡乱买的,不晓得味道好不好,还请你肯拿去吃?”
小杜吃人嘴短,把几句牢骚咽下去,“哎呀没什么,九点接到先生你电话,我想是没缘分了。谁想房主人宽厚,说可以再等半天一天的。陆先生是肠胃里犯毛病么?他看上去倒很康健壮实呀。”
陈凌指着眼前连排的屋舍,因心情不大好,语气淡淡的,“哪一栋是?”
“就这!这里这里!”小杜心里也不甚关心另一位雇主,说回房子的事立马浑身来劲,把苹果盒绑在自行车的横杠上,推着车小步往前跑去,“陈先生,你跟我来!你先看外面,花园么是小了点,但有个木秋千,还有乘凉的平台——欸您小心,铁栅栏就是容易割手。”
这栋洋房高三层半,嵌鹅卵石的水泥小路通向正门,门口纵置一面攀有常春藤和五星花的篱笆,黄铜形制的吊挂门铃新涂了油、金灿灿的。
推开门,首先是四四方方的水磨石玄关,一侧的鞋架上还有十几双高跟鞋和皮靴没有来得及收拾;登两阶木梯,正式进入一楼客厅,蓝黑色星空纹路的玻璃茶几小巧别致,原色樱桃木圆餐桌靠墙而立,六张九成新的方椅、两张三脚法式高凳堆出两座高塔。
从米色软沙发旁走过去,暗刻蔷薇花与卷云图案的毛玻璃推拉门后即是厨房。五斗橱、冷热自来水以及自来煤气灶都是新添置的,瓷砖墙壁上只残留几处油污——看得出原住户是不爱开火做饭的年轻人。
小杜自说自话介绍完毕一楼,躬身请陈凌上二楼瞧瞧卧室。
“两间睡觉的房间大小差不多,统统铺了上好的木地板,素色墙纸,今年的新款四档电扇,床倒是硬板床——不过可以再换嘛。您看,衣柜和床头柜已经空、空了,”他尴尬地捡出半盒暗红色羊毛线团,藏于身后,“失误失误!不要紧……这边的化妆台和扬琴架子么,可以扔到阁楼上的。”
两间卧室共享一个盥洗室和一个五平方大的外建阳台。盥洗室里装有长幅的玻璃镜、冷热自来水汀、抽水马桶和陶瓷浴缸,垃圾桶里还残留着废弃的两双旧拖鞋;阳台上只剩一支双杆晾衣架——挂在壁上的熨斗是坏的。
陈凌默默跟在后面看房子的结构和陈设,期间一言不发。
早上意外接到陆识忍的电话,他顶着爸爸意味深长的打量出门赶至酒店,匆匆和看诊完毕回家补眠的英吉利医生胡莱氏打了个照面而已。
陆识忍靠坐在床,但说急性胃炎在西医看来是很简单的小病,又举例抗生素等等西药中的“速效丸”安慰他。
陈凌不懂西医,愣了片刻,想明白了,气极反笑,嘀咕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到底心软,便坐到书桌前帮对方誊写稿。
等陆识忍睡着了,他突然想起房子的事,这才放下笔,心神恍惚地赴约。
……
房子还不错,只是小了些,像老家乡下放陈年粮食的仓库。
唉,不必再纠结旁的毛病。
外面的酒店到底不如家里惬意,更没人看着他、催他早点睡觉……
“他?密斯特陈,恕罪恕罪哈,呃他是哪个他?我说到谁了吗?”
陈凌被小杜打断了回忆,微蹙眉头,环顾四周,“不,没什么。三楼原就是空的?”
“是呀,我看陆先生和您都是上过大学的样子,之前不是说什么宋元刻本么,这一层作藏书室再好不过啦。你瞧瞧,啧啧,还没到中午呢,多好的阳光,暖洋洋的;更妙的是它不是顶楼,头上还有个一米三、四高的阁楼当杂物间!这里还能当书房用,二楼的写字台也是新的。”
陈凌点点头,弯腰攀登右上角的小木梯,探头往顶楼看去。
一根根涂过清漆的木椽子与屋脊交叉向两侧平缓倾斜,靠近中柱的地方辟有两扇朝天的小窗户,灰尘与细小的毛绒在光束中飞舞飘散。
“房主他一气要多少租金?”
小杜一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叫陈凌小心下楼梯,“不多不多,一个月只要五十四块,水电自付,现留的家具都好用——因他们要赶回老家去,急着处理它,要是你们肯租,半年么抹去零头是三百块!乖乖,到哪里去找这样便宜又干净的新房子呢。”
对陈凌来说,三百块曾经只是一次打牌就可以输掉的钱,如今他要办书局,不免有些踌躇和顾虑。
“……好罢。既然他痛快大方,我也不多砍价。”陈少爷从皮夹里抽出六张五十元的大额纸钞,“合同带来了么?”
小杜两天内做成一笔大生意,心里舒服得直叹气,忙把放在一楼玄关处的公文包取来,“带来了带来了,诶您就在这儿签个字,我读给您听:‘租期一年,已付陆个月租金共三百二十四元整’,实际上只收您三百块。要不是我和嬢嬢在石库门有个小房子,我都想住啦!”
合同一式三份,陈凌把它收好,就要返回酒店去看陆识忍。
小杜把两串钥匙交给他,“密斯特陈,你阿晓得这家什么情况么?”
陈凌在路边等汽车,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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