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1/2)
4、
新历6月13日上午,陈太太收到了陈凌的信。
蒋妈不敢吱声,站在其身后梗着脖子悄悄地看——尽管她大字不识几个。
读罢,陈太太连连苦笑,愁上心头,转身同她埋怨道:
“这下,我是彻底帮不上他们的忙!”
怎么就被齐知撞见了呢!叫我替他把他自己的钱寄去上沪,可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好的……
蒋妈连少爷为什么突然离开吴城都不清楚,只能附和宽慰两句。
与此同时,陈凌和陆识忍正在湖闸路上看房子。
中新租房公司的普通职员小杜打开最后一间独幢公寓的外门,眉毛眼睛上全是汗,“两位,今天最后一个价格算蛮合适的现房啦。再不行,我真不晓得你们是不是要皇宫大殿样式的。”
这是一个三层双间的小洋房,三间卧室,两间厕所,客厅与厨房是半分离式的。
陈凌上楼转了两圈,摇头但说不好。
小杜急了,肥胖的手指肚不断揩拭着红脸上的汗水,“哎唷,哪里不好呀?只要80块的月租,家具都是现成的,往外走两步就可到大舞台去玩。吃饭、洗澡、跳舞、打球……样样便利。”
“你的意思呢?”陈凌问陆识忍。
“我?唔、第一,主卧西晒太阳,墙壁太薄,夏热冬冷;第二,窗户也不甚明亮——既要把家里的宋元明清刻本带一部分来,我们、嗯,我们该有一间光照充裕的藏书室。”
“正是这个理!我们怎么想到一处的!”
陆识忍不置可否,侧过身继续打量房间的陈设,顺手把陈凌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斜挽在臂间。
窗外耀眼的阳光从被风掀起的丝绸帘幕后挤进来,他的下眼睑与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灰尘,俯视一楼的青年时,眼周汗津津的,好像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他在积极地向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转变;也许不应该、但他的确时常希望比自己年长的那个人能再天真些。
他尊重他,也渴望保护他。
陈凌则直愣愣地望着陆识忍的侧脸出神,心智敏慧如陈少爷,完全明白某人有失偏颇的评价是为的谁;好容易压平翘起的嘴角,便和小杜说租房一事他们还要再看几天。
“得,是我犯懒,一上午白忙活,该的!恕我多插一句嘴呀:先生们看房的架势,嘿,您们别生气,倒很像人家年轻夫妇来瞧婚房。什么光照、什么地板服不服贴、墙壁隔不隔音的,其实真没多少差别。又不是棚户、老阁楼,托我们出租的房子都是这一二十年新建的,洋气着呢!”
陈凌乍听小杜的奇怪比喻,脸热不已,短促地笑了一声,为遮掩心脏上咕嘟咕嘟冒泡的羞恼,催陆识忍赶紧下楼梯,“我们走,午饭前还要去书店一趟的。”
婚房么……他倒是想将来合买——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留下来锁门关窗的小杜尚有句中肯不中听的话没敢讲。
照他的观念,未婚的男租客谁不是随便住住得了。他还见过半年不洗袜子内裤被邻居投诉到公司的奇葩住户呢。
难道两个大男人还能搭伙合住一辈子?
*
陈凌到书店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两个老店员照他的意见把上下两层简单拾掇了一遍,可是扫出来的纸张塑料垃圾就堆在门口,万幸还晓得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以免垃圾被风吹得满街都是。
其中姓贾的店员看见陈凌又来了,给坐在楼梯上看报的老同事递了个愁苦无奈的眼神。
嘿,这老李,不睬人是伐?那我就先去问。
“老师傅,有什么事?”陈凌待他们还很客气。
“陈老板,你可算来了。阿你叫把书店里的存货都贱卖了,又叫打扫卫生,清点陈年欠账……今后到底有什么安排?我们两个老家伙听了好安心做事啊。”自打去年归入陈氏公司,上头再没人要求业绩,贾师傅就只打算在这间书店里糊弄糊弄,每月挣十来块钱,顶惬意的。
陈凌请他先坐,说想同陆识忍上二楼看看到底清出来什么样的书。
坐楼梯上看报的店员把眼镜折叠塞入棉衬衫的口袋,朝两人默默点了两下头,一声不响地挪到柜台后继续阅读教育厅对下学期小学课本的规划。
陆识忍走到二楼,俯身查看整整齐齐堆放在地的书本,又见墙角二十几卷胡乱捆扎的对联,低声叹道:
“做事总差一步。可说他们不认真,又过分严苛。”
陈凌拿起架子上的手写清单一一对照,“确实是这个意思。对老伙计忒苛刻是没良心。因这,我暂时不打算辞退两个师傅。……陆识忍,你来。两天过去,我心里隐约有个盘算,只是一时还不知该不该敲定。”
言下之意便是请陆识忍听听看。
“嗯,你说。”
陈凌扔下清单,微微踮起脚靠在陆识忍的肩头与他小声耳语道:
“我呢现有爸爸给的两千块,加上从家里带的三千块,要把书店和印刷厂经营得像样,绝不成问题。不过,这样的小生意怪没意思的。还不若我在家经营钱庄。我想,既然爸爸的公司对书业不感兴趣,所以才把它丢给我——为什么我不做真正的书业呢?从收稿做起,校对、印刷、装订、出售……我们把书店和印刷厂连起来办,成立一个实实在在的书局!怎么样?”
“嗯,听上去不错。我没有反对的意见。你想做,就去做罢。如此一来,五千块的确不够。虽是杯水车薪,我的钱一并给你,好么陈凌。”
年轻人对钞票没有执念,有钱便用,无钱便过得节省些;待收到稿费或者一笔授英文课的补贴,昂贵的咖啡与纸烟很快重现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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