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罢。”(1/2)
3、
下午三点。
邮局的办事员给寄往长平及下辖诸县的三十几封信盖邮戳,随手指着玻璃夹下的邮票册子推荐道:“阿要集邮啊?一面十二张。现卖得呱呱叫。”
陈凌半弯腰伏在柜台上把信写好了,拿笔示意陆识忍也添上两句问候:
“多谢,不用了。还要烦请你看看,这封信,走快件,三天到得了吴城么?”
“到得了罢……那要看最近罢不罢工了。米价涨到十二块一石(160斤),工资却只有二十块!嗳,真不是人干的生活(工作)!”
办事员见两人不买邮票,兴趣顿减,敷衍地收了信丢在信筐里,转身去找点喝的提神。
陈凌和陆识忍一前一后走出邮局,迎面走来一列穿红背心短裤白球鞋的男子队伍。
从十六七岁到三、四十岁的都有,为首领队的一个壮汉怀抱两只鼓囊囊的黑布袋,走在最后的胖子则背着一柄明黄色的旗帜。
“——欸,陆识忍,他们是做什么职业的?你晓得么。”
陆识忍正拿着今日的《申报》浏览,翻到第十七页,从密密麻麻的租房广告下拣出一条体坛简讯:
“我想他们是去踢足球。你看,有两场比赛。所说的安魁利球场也在附近。”
陈凌凑上前看,扫了两眼,觉得很有意思,旋即追问他知无不言的上沪顾问:
“足球?明天还有三场同洋人队抗衡的篮球赛阿。这比打猎好玩么?你会么?怎么能进去球场看看?”
一连三问。
陆识忍看着陈凌亮晶晶的眼,面部轮廓在阳光下不觉柔和了许多,耐心地一一回答他。眼下陆识忍只恨上学时不曾十分积极参与运动项目——陈凌显然对足球更感兴趣,可他在足球一项上就很……
陈凌哦了一句,了然低笑,往停靠在路边等他们的汽车走去,“那么我们下次空闲了,一定来看看,共同学习进步——是不是时兴这说法来着?对了,我还不晓得怎样去爸爸的宅子,既全听你指挥,你坐前座、同司机师傅讲罢。”
陆识忍能不计较爸爸之前做的事,亦不在意爸爸的冷淡和故意无视——陈凌明白这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他虽不说,心里却很是感念其情谊。
至于情意……他想在最适当的时刻向陆识忍挑明。
读过的话本里公子小姐总是一见钟情、再见终生已定,真落到自己身上,陈少爷到底惴惴不安;只因他没有费心追求过什么,也从未为获得一件稀物、一个人的真心而如此踌躇徘徊。
“发什么呆?小心额头。”陆识忍熟稔地俯身帮陈凌系好安全带,不乏遗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改坐前座。
“没什么。”
陈凌单手撑脸靠着车窗,心不在焉地看向车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的身上或许存在着卑劣贪心的商人品格:逡巡不前,左右而言他,轻易不做承诺,这些岂不都是希冀陆识忍先爱上他么?
他并不愿继续这样猥琐地等待对方主动,但是没人告诉他到底怎样谈恋爱,怎样经营一段罗曼司。是以毫无经验的他只能独自摸索。
什么时候问陆识忍呢……最好快一点,再快一点。
尘埃落定便是为时已晚。陈凌对此深以为然。
总之他想做最先表白的那个。
*
“少爷,陆先生。跟我这里走。”
陈凌不舍地最后揉搓了一把挤在脚边打转摆尾的猎犬们,“渚庆叔,你过年怎么没回家?”
渚庆微微躬身,“老爷有事吩咐我做。我在上沪过年是一样的。”
戴着草帽在花园里洒水的下人好奇地打量来客。他们刚得到厨房传出来的消息,说主人家的公子来沪了。哪一个是陈少爷哩?
三人穿过客厅,攀红木梯至二楼,两侧挂有山水、牡丹、花鸟图画的墙壁不断后退,最终抵达一扇厚重的螺纹玻璃门前。
“老爷也是刚回家。”渚庆敲了敲门,请他们进去,一个人默默退下。
长方形的西式餐桌可容纳十人同时进餐。
桌上已有四碟冷菜、三份碗筷。
陈齐知坐在上首朝他们点头,“都坐。”
他平时一个人吃饭吃惯了,待客时则常常座无虚席,没想到这张西式餐桌最坏的毛病就是让儿子陈凌和陆识忍面对面坐在一处!也不能怪陈凌不懂规矩——哼,儿子是为了尊敬他乖乖坐在末席,不成想、连带亲疏关系差两等的陆小子也坐在那里了。
倒把他衬托得不近人情,像是孤家寡人。
陈家几代人皆奉行“食不言”的准则,因此,一次父子亲戚他乡相会的温馨晚宴就在异样寂静的氛围里草草收场。
陈齐知吃得很不惬意,勉强笑了笑,叫两人都在家里客房住下。得知他们的行李尚寄存在栈房,他的态度依旧强硬,当即摇铃命令仆人渚庆取来。
陈凌用手肘推了一下陆识忍,意思是你不必顾虑我爸爸、没必要也住在这。
陆识忍心底仅剩的两分抗拒随之散去,收于背后的左手悄悄勾住身边青年腰上的装饰绸带,直截无畏地看向陈父:
“那么,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要在您府上叨扰一晚了。”
“你——!”陈齐知还没有发觉他又“引狼入室”,看着独子面红耳赤地推开“狼”,抿紧嘴唇冷淡地哼了一声。
他得想法子先让两个年轻人绝交。真是荒唐。陈凌是陈家唯一的孙辈,如何能和贱种的孩子做朋友!
是以直到第二天早上,陈齐知才想起来要给陈凌一笔“启动资金”。
“这是两千块,你收好了。”
陈凌也不很推辞——他还把书店的事当作是爸爸下发的任务、是爸爸吩咐他经营的产业,收了钱,正要退离书房时,不意瞥见矮柜上堆放着好多份股票期货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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