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山雨欲来（1/2）
“傻子笑，天子掉，咿呀轰隆江断水，没米上吊吊。七家走，三家回，咿呀轰隆庙闹鬼，娃娃想妈妈。”
这是杭州兵变前流传的一首童谣，穆辛改在老程缎庄外等待连如海时听见隔街的小孩这样唱着。当时在杭州城记述下这段历史的学者是见过穆辛改的，他隔着河水望见一个小少年与一只巨大的狗。天空阴白，一切像剥了色。缎庄院墙后大张大张晾晒的布匹形状规则地成为一道特殊的布景。学者从熟识的兵丁处听说昨夜陆公子遭刺杀的细节，他与所有相信此事的人一样忐忑。也有很多人是不信的，杭州城这么大，每天都有些无端发迹的耸人听闻的胡说。人们在半信半疑之间总不愿意就范于动荡，因此机敏地出逃的人并不多。当大多数人意识过来，杭州城已封城，然而这是后面的事。现在老学者已不再看穆辛改和大狗，不知所云的童谣还比他们更有琢磨的价值。但如果所有的事件可以让人扒数细看，也许穆辛改和大狗正是史书中往往缺少的那份与真实的差异。
“大狗别着急，连堂主去找他了，你马上就能见到李寨主了。”
煎饼使劲晃了晃尾巴。
穆辛改又为他开心又难过，搂住煎饼。“我们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煎饼用脑袋蹭他。
忽然，煎饼伫立起来，浑身都肌肉绷紧了。穆辛改松开他，环顾四周看是否有人路过。
煎饼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爬到缎庄围墙根上，耳朵向一个方向直立。
“大狗你干嘛呀？一会儿会有人叫我们进去的。”
然而煎饼加快了速度，游鱼一样沿着墙根往巷子里钻去，穆辛改慌忙追上去。
后巷里煎饼跳上一只木桶难以置信地奋力一跃，竟跃上墙头。穆辛改去拉他尾巴，没有来得及，煎饼消失了。
“大狗回来呀！”穆辛改心虚地左右看看没人，也一跃而上。
怪不得听不到大狗落地的声音，原来里面有个台阶一样的木架子。院里横七纵八高高挂着红黄蓝绿的绫罗绸缎，迷宫一样。地上几块巨大的染池，有工人在其间忙碌。煎饼沿木架子下到地上，借着布幕的遮掩穿梭着往院落深处追去。
穆辛改忙矮身落地，悄无声息地追上。因一路上连如海指点，他轻功大有进境，没被人察觉。
煎饼停在一处隐蔽的建筑间的夹缝里，这里有一排货架遮着，很难望进来。他对着墙根一排气孔愤愤露出獠牙。
那是缎庄一间地下室的通气孔。
“臭狗……”不真切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穆辛改啊了出来，与煎饼一起伏在地上挤在气孔旁。
“谁，你，你再说句话！”
那声音听起来太像二师兄的了，可却是那么无力。
地底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那个人似乎离气孔近了些。“你来了？”他问，声音果然大了些。这的确是二师兄的声音，可穆辛改从未听见过这样的语气，这样温弱企盼的语气不应该是能出自二师兄之口的。“小……”下面一阵钝响，竟好像是摔倒了。
穆辛改忙去呼他，可煎饼也同时开始吠叫。声音杂嚷在一起。
“……小……”下面的人终于又站起来了似的，“小寨主……”
“什么？”穆辛改还没有来得及把话问全，左右乍现好几个人，一条条靴子栅栏一样把他围住。
煎饼不管不顾地仍是朝下面叫，穆辛改咽了口吐沫心想“不妙”。
“哪儿来的小孩？干什么呢？这么大狗抓坏东西你赔得起吗？”
煎饼对这些人仿佛没有抵触，任他们给他套上绳子。
似有一人进去楼里报信。过了一会儿，穆辛改被斥责得面红耳赤时一个人分开包围走到他面前。大狗瞬间扑上去，将那拉绳的人拖成狗啃泥。
来的人是个大高个子，穿着不菲的衣裳，衣襟插着把扇子，腰间垂着翠玉，隐隐飘来一股香木的味道。一个穿着这样体面的人却一副极其疲累样子，脸色发黄，眼窝深陷，眼下两抹青黑，像个病人一样。他眉间是几纵熨帖不开的细纹，明明很不高兴似的，嘴角却牵扯出一个笑。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穆辛改咬起后牙槽。定是在看不起自己。
煎饼贴着他长长的衣摆打着圈蹭，蹭得上面很快一层细细的狗毛。
那人摸了一把大狗，大狗便发疯似的狂摇尾巴，汪汪汪个不停。
“大狗……”穆辛改唤了一声，可是大狗再没看他一眼。穆辛改于是对眼前的大高个很不高兴。
“我是来找我师兄的，我听到他声音才过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师兄？”大高个弯下腰问他，“你是小个子？”
“你，你怎么知道？”
大高个令人放开了穆辛改。“哈哈，你师兄总把你挂在嘴边。我当然知道。”
“哼，肯定是刚才进去的连堂主说的。”他师兄才不是那种跟人叨家常的人。
“是是是，连堂主也说了。但我和你师兄可是好朋友，你的事他确实与我提起过。”
“朋友？”穆辛改不屑地打量眼前这人，搞不清他言语中夹杂的戏谑是不是玩笑。
“对，一见如故，过命的交情。——找间客房让小兄弟好好休息。”
说着便有个大汉握住穆辛改肩膀，容不得他不走。
“先让我见见师兄，我听到他就在那里，让我见见他吧。”
大高个道了句“不急”，便转身走了。煎饼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大狗！”大狗亦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对，穆辛改直觉有哪里不对，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大汉半推着他进入缎庄楼内，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将他送进一个屋中。一路上问什么那大汉都不应答。“你见过我师兄吗？你认不认识他？他还好吗？我，我很想他呀！”
大汉说了句一会儿来送点吃的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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