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沉珂旧梦（1/2）

赵树海梦见很久以前的事。他在乌木寨里绕来绕去地走着，先是宅院内遛了个遍，继而到千谢楼、校场、铁墙上……空气有些湿闷，流了不少汗。高高的日头打发下，他又折向狗舍。恰一人朝他走来，手里一张弓，没有箭，使劲朝他晃了晃。

“哥！”

“小柏，你怎么在这儿？”

那是小时候的赵树清，方方的脸晒得黝黑，凸显得双眼格外明亮。他一笑，露出两行白牙，鬓角蓬起的碎发猫须子一样颤动。赵树海没想到梦里将他样子记得这样清楚。那时他叫赵柏。赵柏将弓递给哥哥看。是张结实的桑木弓，上面绳子干净扎手，显然是新做的。“我找迟哥打猎去，他没空，把这个送我了。”

那时赵树海叫赵松。赵松拉了拉弓弦，给力得很。

“迟哥可是肩负要职，你别老去打扰他。”

赵柏不耐烦地夺回桑木弓。“你说这帮大人天天忙来忙去的，活得真没意思。走，咱俩打猎去！”

赵松叹了口气。“你自己去吧，我也忙着呢。”

“你有什么可忙的？”赵柏不信。

“爹让我帮忙找小寨主。唉，转了大半圈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一阵大笑盖过赵松的烦恼。赵柏捂着肚子道：“怎么，那小子又被寨主骂了？”

“什么‘小子’，叫‘小寨主’。”赵松教训道。

赵柏无所谓地样子。“不就是个小破孩吗。”

“小柏！”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一起找，赶紧找到赶紧出去玩。”

两人在狗舍乱转，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小寨主。“小寨主又藏起来了？又不好好练功被骂了？”一个老犬师打趣道，犬师们哄然大笑。

赵松与大家抱了抱拳。“大家帮忙找找，找到与我爹说一声。谢谢了。”

赵柏蹦蹦跳跳凑到老犬师身旁，撒娇着说：“许爷，用小狗帮忙找找呗。”

老犬师摆摆手。“寨里的狗可不为这种事出动。”随后小声与赵柏道，“除非你想寨主把小寨主骂死。”

忽然一间土房里窜出一个人，容光焕发地朝大伙喊道：“贲瀚生了！六个！”

犬师们一窝蜂地涌向土房。老犬师拍拍赵柏，“咱乌木寨最好的狗，六个崽子！”说着他哭了起来，也跑向土房。

赵松赵柏四周立刻空旷了，偶尔有只路过的狗嗅嗅他俩。

“得了，哥，咱还是自己找吧。”

初时赵柏跟着赵松“小寨主，小寨主”的叫，后来便开始摆弄他的桑木弓，“哥你看，我能拉这么满。”再后来，巨大的日头下，两人都蔫了，桑木弓几乎拖到地上。

“哥，”赵柏问道，“咱们长大了要给那个鼻涕娃做事吗？我想象不出来啊？”

赵松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有什么想象不了的。就和爹一样呗。”

“我才不接爹的活。无聊死了。”

“不接就不接，反正我肯定要接的。你以后想干嘛呀？”

赵柏气喘吁吁地拉满弓，叭地一下撒手，眼睛追随着不存在的箭羽直望到九霄之上。“至少像迟哥那样有刀使。”

“护卫，镖师？挺适合你的。”

“哥，咱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他已经回宅了。”

梦里，赵管家只有一个背影。他正忙着半年的清点，与一批家丁被盖满灰尘的大箱子包围着。“没回来，你俩快去找，寨主回来前必须找到。”

不顾赵柏的抱怨，赵管家将二人撵出了门。

“臭小子。”赵柏嘟囔道，“你说他怎么胆儿那么小，骂一骂就跑。以后能当寨主吗？”

赵松也累了，慢吞吞移动着脚步往之前未细看过的地方走。“他还小嘛。人家生下来娘就没了，寨主又老是那么大脾气，怪可怜的。”

赵柏噘嘴想了一会，不禁感慨：“咱爹娘真好！”

“才知道啊。”赵松被逗笑了。

眼看日头西沉，乌木寨几乎被他俩踏遍，人还是不见踪影。

“怎么办？”赵柏有些着急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别急，还有地牢那边没去过。”

赵柏咽了口吐沫。“那儿不是不能去吗？”

“你还懂起规矩了？”

“听说闹鬼啊。”

这五脊六兽一样的弟弟居然怕鬼，惹赵松好一顿笑。“咱们就在边上找找，不走太近。”

地牢那块地方是赵树海非常不喜欢的，至今也尽量不接近。他小时候见过从里面抬出浑身冒血的尸体，那景象经年累月愈发鲜明。

那是乌木寨最暗的地方，夕阳残照出昏黄的云朵，逆光下墙都成了黑的。原本潮热的空气到这里瞬间成了阴冷。地牢铁青的大门紧闭，四个全副武装的人在门前守着。赵松赵柏加快脚步匆匆走了过去，绕进附近的房屋后面寻找。地牢在地下铺排范围很大，兄弟俩知道自己脚下隔着地面其实就是牢房，心里都很害怕。两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将桑木弓举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搜寻。

走到一处三块建筑形成的夹角时，赵柏紧张地拉住赵松。他指指自己耳朵，赵松默契地与他贴在墙根上，一步步向前腾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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