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见鹿园镖局（1/2）
傩浦城外一座平缓的荒山上，没人膝盖的深草中有一小片凹陷的空地，
空地中心几人伏在地上，向着香冉的青烟以及一座小小的土包。土包前木板上的字已经被雨蚀烂。
粉穗兰穗起身，掸掸借来的麻衣上渲染的泥土。白芒又拜了一会儿，仍旧跪着。抬起头时，头上一支翠玉银丝碧螺花簪轻轻晃动。所有人只有她头上戴着饰物，分外明艳。
“云姐，那狗贼走了，从此你望着傩浦也不至于烦心。”
这小坟正是朝向傩浦城，淡薄潮热的水汽里风景依稀壮丽。四方的城池车马不息，都化作一点一点模糊的痕迹。凡世的嘈杂传不到这里，只有飒飒的风和虫鸟。
白芒又报说云姐儿子在丈夫家安好，粉穗兰穗两位妹妹也未遭欺负。“白芒曾想与你一起去了，如今有了妹妹和侄子便不再想了。等此生劳累完，请两位妹妹把我在这里共葬了。白云姐等我。”粉穗兰穗在后面呜咽起来。
白芒跪着转过身，朝站在后面的李不择一拜。“白芒代云姐谢过李寨主。”
李不择点点头发不出声音。他仍记得白云大笑时嘴边两道亲切的褶子。那时他还是个冲动不懂事的毛孩子，自以为体尽了人间冷暖，觉得笑得出来的人大抵没他不幸。
“你们，”李不择将一口哽咽咳回喉咙，“你们需要什么就找我，不要拘谨。”
白芒拉着两位妹妹，三人一齐跪下。“李寨主，承蒙大恩，不敢再有所图。我们也是……怕。”
初闻有些惊讶，但李不择很快理解过来。她们担心，他今天一时心善做了担保，难保以后不会一时嫌烦让她们落入更惨的境地。她们不是一无所有，也有家人，也有点关系，还不到赌上一切虎狼嘴下讨肉吃的地步。也许如果烟不留死得不那么惨，如果他对何望下手轻些，如果他与协亲王没翻过脸，如果他早上未与张家老太发生冲突，如果他没干过那么多薄情的事，她们就会信他了。
“何大人待我们还算可以，我们也攒了点小钱。李寨主不用太挂怀。”
“我知道了。”
山下一声马嘶，隐隐传来胡虎的召唤声。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日月天扭头望向山下望着傩浦。
“也多谢日少侠。”粉穗道。她总是比其他两人多喜欢日月天一点，有好吃的从不会忘了他。
日月天掏出一只精致的小包。“早上的桂糕，替我给云姐吧。”
粉穗挂着泪笑了笑。“日少侠有心了。”
日月天怅惘地看着坟包前的木板，想象那腐烂模糊的文字是他母亲的名字。若她也能为他而死该有多好。
山脚下道别了姑娘们。车窗里望去，一棵高高的梧桐树下三个披着麻衣带着白头带的身影渐渐远去，只剩下三个白点。傩浦还在那里，一辆辆运粮车打他们旁边经过。她们也还会在那里，继续她们的人生。
不论烟不留、张二等的死活，那脸上有疤的小贩，那卖糕姑娘，大桂酒家的酒客，他们的人生都将照常。这就是城池，这就是外面的世界。日月天第一次了悟自己也不过是名过客，而个别的生死在这巨大的机械中又是多么无力的一环。
几天前他们那辆被劫走的马车被发现倒在城郊，似是已废弃了些时日。女孩也再不见踪影，李不择只好暂按她的指示抓紧前往江南。
马车里，赵树海日月天各怀心思，头一次坐得远远的。李不择才不会当老好人缓和芥蒂，他挑开帘子问胡虎，“酒呢？”
“寨主，现在就喝？——我多嘴了，这就给您拿。”
车里搬进两坛桂花酒，上面贴着大桂酒家的方签。李不择当即起开一坛，取碗舀了便喝，谁也懒得搭理。
这一通狂饮，赵树海和日月天都没有劝。赵树海深知劝不动，而日月天则想着其他的事——那女孩是谁，而自己究竟忘了些什么。
是李不择忽然哭嚎起来打断了他思绪，才发现李不择已经喝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笑又难看，但还坚持不断地喝着。
“你不会把自己喝死吧？”日月天问他。
李不择突然爬到日月天身边，抹了把鼻涕，下一瞬就棉被一样瘫在了日月天身上。
“醉红，醉红……”他嘴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两个字，念得撕心裂肺。
日月天肋骨被压得发疼，就要把李不择推开，却反而先被李不择从怀里丢出去。
“怎么这么矮？”李不择小孩撒泼一样躺在车板上不动了，“我要醉红……”
想着反正他也不会记得，日月天照他脑袋来了一掌。赵树海伸了伸手没来得及阻止。
日月天擦着糊上脸的鼻涕，终于与赵树海说话了：“谁是醉红？”
赵树海叹着气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别提，别问。”
连如海与穆辛改抵达傩浦时，李不择日月天一行已在去往杭州的路上。穆辛改在等待进城的长长的队伍里打探到他们行程，懊恼错过得太近。“要是我们现在就追兴许能追上。”
煎饼在烈日下喘着粗气，舔了舔穆辛改的手。周围人被它硕大的体型骇得让出了一片空地。这一路穆辛改多少有些习惯这样的场景了。
“也是，我们赶了好几天路，你累坏了吧？”穆辛改揉揉煎饼的耳朵。
何望一走，路上再不见私卡，拥挤集中在了城门口。终于快排到连穆二人，队伍却不再前进。穆辛改探头望见城门下卫兵变多了，似是起了冲突。
再一看，看到几身熟悉的黑衣。那些人抬着个大箱子，丝毫不因卫兵的斥责而动摇。
“鹿园镖局？”穆辛改认出他们腰牌，皱了皱眉。虽然那天对人质见死不救的是福园镖局，可穆辛改眼中所有镖师都有一副不问旁事的傲慢。
城门守兵用长枪拦起城门坚持要开箱检查，镖局的人则坚决不配合。
“就凭你们？鹿园是谁家的产业知道吗？”鹿园镖局的人口气很大。
“管你谁家的？这傩浦城里老板多了去了，我们怕过谁呀？”
鹿园的人们摇头嗤笑。
“开箱也不是不行，但到时协亲王问起封条是谁拆的……兄弟你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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