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所谓一见如故（2/2）

李不择不能理解，小百灵提出的要求，和他吐露出的秘密，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小百灵看样子并不会武功，身边也没有护卫，只要李不择想，现在就可以将他拿下强迫他为自己做事。坐在李不择的位置上考虑，作出多卑劣的行径都是有利的。

李不择站了起来，几步停到小百灵面前。高高的身形与太师椅上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小老板在试探李某人？”

小百灵斜靠在太师椅上，眯眼抬了抬眉毛，样子十分讨打。“怎么样，李寨主考虑考虑？”

如果小百灵肯协助乌木寨……他双手抬起在胸前握了起来。一旁的黄箸紧张得直发抖，都能听见竹签在竹筒里晃荡。

……这样的技艺不要被谁偏得……

——忽然李不择想起伊南屏说过的话。

他能感觉到日月天在看着他。日月天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难道他想留下吗？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李不择抱掌一推，弯下腰，郑重一揖。

“小老板的身份，李某人以性命发誓绝不传出这间屋子。小老板说的话，李某人也全当没听过。所以月天的事小老板也不要再提了，他不是乌木寨的人，他的去留我管不了。当然小老板如果愿意交易些别的，李某人乐于奉陪。”

小百灵点点头，赞许地笑了。

“听人说李不择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但我看李寨主才是真君子。”小百灵收起傲慢的架势从太师椅上起身，态度柔和下来，“说要日少侠留下是开玩笑的。况且日少侠也不答应。”

“那你是为了……”赵树海问。

小百灵踱到日月天面前，神态温柔得像是一名长辈。“日少侠，李寨主是怎样的人你也看到了，不妨多信赖一些。总是假装自己不是自己，是不会快活的。我都敢说出我是谁，你又有什么不敢的？——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就为了这个？张淄的故事日月天知道，因而明白其中的利害。这么做对小百灵百害而无一利。日月天的愁意更深了

，他被小百灵看得垂下了眼。

这便是一见如故吗？日月天心里疑问。小百灵那份不溶于世间的特立独行，和日月天那份世间不能容的恶念，让他们都有些个别。日月天看得到小百灵的笑眼中蕴藏的广大的思考，几乎有着星辰般灿烂的光。小百灵一定也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深邃的黑暗和冷澈。日月天第一次在第一眼就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做尽天下有趣之事，或者什么也不做，也是快乐的。

但他敢为日月天做的，日月天敢为了他做吗？

但凡李不择有点贪念，小百灵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没关系，你慢慢想，只是别犹豫太久。”小百灵说。

这时李不择想起一件事。“话说嵩阳在淄馥山搜寻张淄庄遗迹的事小老板知道吗？”

“没关系，那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雨停了，你们该走了。”小百灵衣袖一挥，下了逐客令。

果然，屋外已经亮了起来，空余房檐上落下的水滴。园里的花被打落不少薄薄垫了一层，雨后显得格外鲜艳。

张初小百灵，李不择深深记住了这个人。同样是小小年纪背负起祖上基业，如果还有机会，李不择想和他好好聊聊。

小百灵拂袖而去的背影，仿佛卷走了日月天的一小片心，而中间还藕断丝连的，距离越远越是难受。日月天想着以后若是再也见不到他怎么办，心里难得的悲伤起来。

绝不能再喜欢上谁了。师父、师母、小个子……人人都将他撕一块拿走，他很快就要被撕碎了。再这样下去，他还能保持完整的自己吗？

“好一个一见如故。年纪小小，胆识过人，真有我当年的风采。”李不择感叹，捎带着夸了夸自己，“月天，你说我们是不是也算一见如故？”

不是吧，这个可真没有。日月天犹疑了一下，李不择便明白了。李不择自嘲地笑笑，掩盖起尴尬和小小的失落。

“小老板想让我告诉你的事……”

“等你自己想告诉我再说吧。”李不择特别使劲地按了下日月天的眉头，留下一枚红红的指头印。

黄箸还要在小百灵的布坊逗留几日，告别时将那松花石挂坠送给了日月天。“你倒是早说有人给你批过命，白费我一番功夫。没办法，这坠子给了你吧。”

“为这坠子我还搭了一块狼皮进去。”

“我还搭了个朋友进去呢，你这混蛋孩子。”

两人哈哈一笑。笑过，那因为重逢而清晰的回忆便像沙子沉进水里，缓缓遥远起来。很多东西要捡起，才能放下。日月天以为盈日会遭到黄箸的记恨，会使李不择远离他。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接受了现如今的自己。那么如果他也能接受现今的自己，是不是也就可以不去记恨盈日、不去舍弃盈日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活得像两个人？

马车驶离了布坊，车夫换成了胡虎的手下。

李不择依然嫌速度太慢，但不敢再叫胡虎他们离开。

“怪我。”李不择望着前帘另一侧车夫的位置。如果是任马的话，此时大概会给他一拳。

赵树海不会对李不择作出这种暴力行径，但也没有安慰他。“之前那车夫叫涂志远，家里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待产。这里几片干面饼是志远家里做的，知道寨主爱吃甜的多放了糖。寨主您吃了吧。”

李不择接过干面饼。眼泪和在面里，吃起来倒是不那么干了。

日月天将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