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梦(十四)(1/2)
王介甫心情沉重,他知道王孟景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只是从外人的角度看,总觉得有些不像话。
“那么依前辈的意思,这决心还下得晚了?”
“早下决心,国家就能早些安稳下来,百姓们就能早些过上太平日子,有什么不好的?”王孟景不以为意,“依我的意思,这也是隐太子和巢剌王自家讨死——我们主上本来的打算,未必是伏兵临湖殿,也许还要更周全一些,说不定不必贻讥后世。”
“——就在武德九年年初,我做了一件事,贿赂东宫近侍,替商洛县令胡进美言,将他调入东宫。而商洛县的新县令就是陈濂的父亲——他弟弟陈智还在那里娶了新妇。后来陈智知道了我做的事,还特意给我写信,称我是他们的大媒人呢!”
“这……这又与争储何干呢?”王介甫懵懂了。
王孟景笑了。
“介甫啊,你该找一张长安周边的地理图看一看了。”
“怎么讲?”
“出长安往西北,那是凉州,秦王曾经做过凉州总管,还收了当地豪杰安家——安茂龄是□□右库真,六月四日那天就在嘉猷门。长安以东,三晋表里山河,秦王年年出河东备御突厥主力,早已将蒲州盘过了,后来又加拜了蒲州都督。至于出潼关、过渑池、往洛阳,陕东道大行台更是秦王经营多年的根本——张亮率领千人往那里结交豪杰,齐王告他图谋不轨,他都被下狱勘问了,却咬紧牙关不肯招认,最后还是无罪开释,仍往洛阳去了。长安南边,经子午谷过秦岭,再过巴中可入蜀,秦王曾为益州道行台尚书令——后来益州道行台废而复立,左仆射窦士则入狱又开释,还镇益州,那也是我们秦王的人。你自己盘一盘,长安周边,还剩几口气?”[1]
王孟景所谓“几口气”,是个围棋术语——一点周围有八个位置,对手没有占去的就叫“气”,倘若一口气都没有了,这一点就围死了。
王介甫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
“过商州,往襄阳——这是长安的最后一口气!”
“对!——只要再把商州一堵,长安就是瓮中之鳖、网中之鱼。更不要说我们秦王自己就是雍州牧,而现管长安的雍州治中高公士廉,就是文德皇后之舅!”王孟景点头笑道,“不过,这是我自己揣度,不见得是真的。我姑妄言之,你就姑妄听之——当年的秦王原本必有另一番安排。后来实在是被逼得太紧,一边是王府官六十余人被调出,一边是昆明池伏兵,间不容发,由不得我们从容应对了,才不得不放弃了那个谋划——所以我说,隐太子和巢剌王是自家讨死呢!”[2]
王介甫忽然想到,武德七年,高祖意欲迁都襄、邓——这样盘下来,高祖到底是要躲着突厥,还是要躲着秦王呢?
嗳!——迁都山南就是为了躲着秦王又怎样?就因为猜忌秦王,将土地与百姓拱手让与胡寇,令所存不多的历代名作又一次面临离散甚至毁灭的危险,这难道就是明君所为吗?
想及此处,王介甫竟有些理解王孟景的心思了——高祖早些去当太上皇,实在是国家幸甚!
“前辈,您曾对秦王说,将来把真的河山与画的河山一并取来,一定要让您同往——既然洛神赋图在高昌,那么您后来真的去了那里吗?”
“正是。”王孟景笑了,“所以我说,我一生事业,到了那一天才算完满啊!”
王介甫想了想:“那应该是贞观十四年了——”
“是啊——到底是等到了。”王孟景长舒了一口气,“其实,真的河山来得比画的还要早呢!”
“怎么讲?”
“河洛之地,原本有个伊州的——在洛阳东南,现在改叫汝州了。”王孟景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它为什么要改名吗?”
“为什么呢?”
“贞观四年,大破突厥、擒拿颉利之后,原本臣属于突厥的伊吾城主带七城来降,朝廷以其地置西伊州。后来又改名伊州——既然有了一个新的伊州,那么洛水穿过的那个伊州就不能叫伊州了,否则东边一个伊州,西边一个伊州,不就乱套了吗?”[3]
“哦!”王介甫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伊州的风土人情,与原来的伊州大不相同,但也是情堪入画——介甫,你去过那里吗?”
“不曾去过。”
“那可有人把那里的风景画下来,传至中原,给你们看过?”
“也不曾看过。”
王孟景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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