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梦(十三)(1/2)
“前辈,您还没说到洛神赋图呢!”
“啊对,人老了就是爱回忆,许多年前的事不知怎么就全冒出来了,幸亏你提醒。”王孟景有些歉意,“那年年底秦王回来,陈濂就告诉了我一个消息——洛神赋图已经不在突厥了,高昌遣使来朝,也羡中国书画,苦苦相求,因此颉利可汗就将一批书画赐予了高昌王,其中就有洛神赋图。”
“怎么?高昌?——越跑越远了!”
“远?远怕什么?他们既然这么喜欢中国之物,做中国人岂不美哉?”
王介甫想起自己的时代,心中唯有沉重的叹息。
“可是,陈濂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莫非是……”
“正是。”王孟景说,“突厥也有陈濂和我这样的人。秦王关照了一下,他们就多留了个心。”
“武德六年!”王介甫震惊了,“——贞观四年突厥灭亡,原来这么早就在布局了吗?”
王孟景哈哈大笑起来。
“武德七年,太武皇帝听信了误国之道,意欲迁都往山南,以避突厥。太子、齐王、裴相等皆赞同其策,萧相明知不可,却不敢切谏。唯有秦王一人痛陈利害,极言不可,那时他就说——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敢虚言也!介甫啊,莫非你也以为这是一句虚言吗?”[1]
王介甫怔了怔,想起四百年后自己那个时代,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是啊……是啊……这样的外患,如果一开始没解决,后世就更难了……”
“正是!那时裴相还说,汉朝也曾与匈奴媾和,休养生息七十年后,才开始反击,后来封狼居胥,扬大汉天威。如今国家初定,不宜对漠北用兵,应休养生息为上,后世自有雄主扫荡漠北……”
“他也不想想——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大汉王朝!”王介甫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语气不无讽刺,“后世自有雄主扫荡漠北?是啊,后世若无雄主,不要这块地了,那也不与他裴玄真相干!”
“唉!可不是吗?——天下大乱四百年,这一回,谁知道又能安稳多久呢?再说,凭他们这样的朝廷,有那个命休养生息七十年吗?”
“武德六年就有扫荡漠北之志……”王介甫又忍不住神往起来了,“太宗这样的有为贤君,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呢?”
与此同时,他又在心里为太宗辩解开了——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太宗迟迟不归是为谋突厥,并非有意违抗君父之命,就像当初霍邑哭谏追师一样,他只是在坚持正确的事……又想到太宗自己也曾说过,善事父母,自家刑国,忠于其君,战陈勇,朋友信,扬名显亲,此之谓孝,心里就觉得更加底气十足了。[2]
“我都对你说过了,天底下最做不得的事,就是当天策上将的敌人——我在东宫处处留心、收买线人、打通关节,自以为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耳目了,可我却不知,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东宫可不止一条线呢!”
“——你刚才说,隐太子不该勾结外将、传递甲仗、图谋作乱,这么说你应该也知道仁智宫的事了?”
“当然。”王介甫点了点头。
“你就没有奇怪过,隐太子趁着太武皇帝不在京城,意欲举兵,派两个人送盔甲给杨文干,为什么这两个人一出长安就到仁智宫告变去了?”[3]
“怎么?莫非这里面还有机关?”
“那时太武皇帝前往仁智宫,秦王、齐王皆当随行,太子留守京城,他让齐王趁机图谋秦王,还说今年便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又派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送盔甲给庆州都督杨文干,要与杨文干里应外合。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秦王伴驾去了仁智宫,陈濂在左卫当值,自然也去了——平时传递消息的人不在,我急得不得了,顾不得许多了,自己去找了房玄龄。时他倒是很镇定,还说我行事不密,不该就这么过来找他。没过几天,太武皇帝就下手诏召太子前往仁智宫——”
“那是尔朱焕和桥公山去告变了吧?”
“对——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桥公山也是我们的人。桥公山本是朔州人,与尉迟敬德是同乡。初起兵时就投了太原,后来被留在齐王麾下。齐王在太原时残虐至极,命左右分队攻战为戏,强令他们拿真刀真枪互刺,血流满地,死伤无数。后来宋金刚进犯河东,齐王假意出战,却趁机丢下太原带着妻妾跑了,太原失陷——桥公山是念着当年太原公子的仁义,才没有投刘武周,而是逃到了长安。没人比桥公山更清楚齐王是个什么人,他见太子表面上礼贤下士,实际上却亲近这样的人,也就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了。又见太武皇帝听信谗言,一天天恩宠太子和齐王,疏远猜忌秦王,心中十分不平,因此就投了秦王。”[4]
“这一次太子意欲举兵,要与杨文干里应外合,可巧就派了桥公山的差事。一路上他假意与尔朱焕商议,说晋阳起兵他见识过,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太子此次举兵这里也不对,那里也不对,肯定成不了事。到头来战败被擒,主上若要杀太子,我们必受株连;主上若要留太子一条命,我们正好顶罪替死。这些盔甲一旦送出去,我们怎么着都逃不了一死,不如去仁智宫告发他们,还能得一条生路……把个尔朱焕吓没了主意,只得跟他一起谒上告变……”[5]
王介甫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隐太子派两个人送盔甲给外将,这其中就有一个是□□的间人?真有这么巧的事?——东宫到底有多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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