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2）

八年前，京城，秋十月。

这两年革命军四起，朝廷也要粮，革命军也要粮，地主不肯减租，老天爷还甩脸子，都把农民往绝路上逼呢。以往生活最富裕的京城城郊的农民也落魄起来，城里街道上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随处可见。

卫肆在鹤仙的帮助下，自己拉了个戏班子，算是自立门户了，也能被人称上一句“卫老板”。

只是在京城这么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卫肆的戏班还没能立稳脚跟，生活得要格外艰难些，基本上是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卫肆从后门出来顺带着锁了门，准备去采买些吃食，徒弟们忙着排戏都抽不出空来。

他才走了没几步，街边突然冲过来黑乎乎的一小团，跪在他面前。卫肆低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瘦巴巴的女孩儿。

这年岁无家可归的乞儿很多，卫肆也没有多意外，只是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铜板递给她。

谁知那女孩竟是摇摇头不肯收，她朝着卫肆磕头，一下一下发出咚咚的闷响，嘴里哀求着:“老板，您买了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吃的比男孩还少，求求您买了我吧。”

卫肆看她不过磕了几下，额头已经渗出血迹，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制止她的动作。近日马上要入冬，这个秋天京郊的田地里又没有什么收成，于是这个北平城里但凡衣着体面些的，都遇到过这种事。

卫肆无奈地对那女孩说:“我那戏班子里不缺人了，而且戏班里都是男子，也不合适买个女娃儿回去。”

“这一文钱你收着，买点吃食，去寻旁人吧。”

这件事于卫肆而言不过顺手为之，他万没想到会给自己惹上一个小麻烦。那日以后，他每次出门都会碰上那个小丫头。有时会被她哀求，有时她则是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可怜巴巴的。

卫肆虽然心软，却也有自知之明，他还有一班子人要养活，没有资格乱发善心，便始终也没有答应买下她。

十一月初，京城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灰色的天幕下鹅绒似的小雪纷纷扬扬，斜斜密密。卫肆正在院子里盯着徒弟们练功，忽听砰砰砰的敲门声和着哭嚎传来。

“老板，老板，救命啊，求求您救命啊！您开开门，救救我！”

卫肆去打开后门，那女孩突然扑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裤脚哭着哀求:“您行行好，老板您就买了我吧，您若不肯买我，爹娘就要将我卖到窑子里去。求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泪水将她脸上的黑泥冲开，愈发显得脏污不堪。卫肆迟疑着，心尖发着颤。

此时街角气势汹汹地走来一对中年男女，瘦骨嶙峋却面目狰狞。他们不顾女孩的挣扎哀嚎，硬生生将她拖走。

“不要，我不要去那里，爹！娘！求求你们！”女孩在他们手中不住地扭动，想要挣脱两人的钳制。

那两人看起来瘦弱，却能死死禁锢住自己的女儿，使她的所有挣扎都成了徒劳。

“二丫头，爹娘也是为你好。若是不将你卖了，咱们一家都要饿死。卖了你，爹娘和你弟弟都有一条活路，你也能吃上饱饭。”

“求你们了，不要……”女孩被拖着越走越远，卫肆僵立在原地，手脚发麻。

女孩突然转头，透过父母身体间的缝隙看向他，就像绝望的人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板，老板，救救我——!”声嘶力竭，几欲泣血。

卫肆最终还是买下了她，让她在戏班子里做一些洒扫洗衣的活计，班里的众人就和她的父母一样，叫她二丫头或者李二丫头。

他本没有收徒的心思，梨园当时也基本都是不收女弟子的。只是一次偶然见她躲在墙后面，偷学

得有模有样，就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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