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2）

济南五月末的天气，哪怕是夜里也不再寒凉了。卫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下面是一条洗的有些发灰的西装长裤，躺在摇椅上吸烟。

手指摩挲着烟袋上用金丝嵌出的纹样，卫肆心里想着陆靖安送的这个还挺好用的，心里有种占了便宜的窃喜，又有点违背良心的不安。

青雀洗漱完了到院子里来倒脏水，看他还没回屋里睡觉，便说道:“师傅，时候不早了，您赶紧的回屋睡吧。”

卫肆偏头朝他笑了笑:“你赶紧去睡吧，我再等等你师妹。”

青雀微微皱眉，对他说，“您别等到太晚了，烟也别抽了，身体又没有多好，别糟践自个儿。”

“晓得了，晓得了。我抽完这撮就不抽了，你快去睡吧。”卫肆苦笑着催促他，有种两人角色对调的错觉。

等青雀进了屋，卫肆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点忧色来，他掏出怀表看看，已经是十点半了。却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那两人不时回来的晚点也是有的，再等等吧。

鹤小仙和陆靖民出去也有近二十次了，每次都会在外面消磨大半天。这么长的时间，如果陆靖民想要做什么，而小仙她自己也不反对的话，估计早就做过了，卫肆也清楚这一点。

但只要两人不在外面过夜，这段关系就还没有坐实，鹤小仙作为一个角儿就还是清白的。一但两人在外面过了夜，在他们关系稳定的时候，自然是没人敢触陆五公子的霉头。可若是两人掰了，鹤小仙就会沦为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玩物，再也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戏台上。

这也是鹤仙当年唱完“堂会”，无论多累都会回戏班子的原因。

卫肆躺在摇椅上，抬眸看着低垂天边的那轮残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情也越来越烦躁。答应了青雀不再吸的旱烟，也续了一撮又一撮儿。

他几次在躺椅上睡着，又在夜里的冷风中清醒过来。他敲过鹤小仙的房门，试探她是否是已经回来睡了，发觉没人后，又到戏园子门口转着圈等，却始终没见车来。

卫肆预感到鹤小仙这一夜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但到底还抱着侥幸。

直到天色已经由紫黑变作了灰白，卫肆站在卫家园的大门前，眉毛上挂着几滴结露时凝成的水珠，眼下青黑，唇色苍白。

他看着东方大明湖的水榭楼台与天幕相接的地方，泛起一线鱼肚白，疲惫地笑了笑。心里头说不清是悲凉还是愤怒，转身走回院里，进了房间，和衣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翌日，卫肆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沉重的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掏出怀表来一看已经是十一点了。

胡乱摸了把脸，卫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就推开房门出去。他没有先洗漱，而是径直去了徒弟们练功的院子。平日里这个时候，徒弟们吊嗓的吊嗓儿，念唱的念唱，反正是咿咿呀呀的，喧闹的紧。现在这么安静，卫肆怕这群小兔崽子偷懒，赶紧着去看看。

到了地方，倒是没人偷懒，压腿拉筋翻跟斗甩水袖的，都各自忙着呢，就是都没发声。

余光扫见卫肆来了，青雀将抬到耳朵边儿的腿放下，对他说:“醒了？”

“嗯。”卫肆先是点了下头，随后就觉得脑浆子似乎都跟着他点头的动作一块儿晃，头晕脑胀的。他发狠地摁了摁太阳穴，接着道:“我在房里没听见声儿，怕你们偷懒就出来看看。”

青雀看他脸色不好，就说道:“我今儿早上看小仙没回来，就估摸着您多半一晚上没睡，便不叫他们嚷出声来。”

“饭菜在灶台上温着，您去吃点就再睡会儿吧，他们有我盯着，不会给他们偷了懒去。”

卫肆摆了摆手，说道:“你们放开来练吧，我也睡够了，稍稍洗把脸也该和你们一块儿吃午饭了。”说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雀虽然不太放心，却也没法子，只能是继续领着师弟妹们练功。

卫肆回了房里，打水洗漱，把自己捯饬得好歹能见人了。就模模糊糊听到院里有人说什么“师姐回来了”。

他走到院子里，果然见到一夜未归的鹤小仙。她眼漾春水，颊晕芙蓉，端的是娇媚动人。一群半大的弟子围着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任青雀那头怎样喝止，也不肯回去练功了。

卫肆脸上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走到院门口，用低哑的声音喝了一句:“干什么呢？！”

弟子们对他到底是害怕的，一哄而散，只留下鹤小仙一个站在原地。卫肆没多看她，转身的时候留了一句:“你跟我来。”

鹤小仙早就预料了他会生气，只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一点忐忑。但吴云起要她离了卫家班，可不是不在卫家班里唱戏就可以的。他是要她和卫肆闹僵，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样她跟了陆五公子后，卫肆才不会白得了便宜去。

只是卫肆脾气向来极好，便是对着她们这些卖了身的徒弟们也鲜少喝骂，鹤小仙根本找不到理由和他闹将起来。故而，昨天陆靖民提出在外过夜的要求时，她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鹤小仙跟着卫肆，走进了内院正屋。这间屋子没人住，供着祖师爷和戏班的行头，他们徒弟都不太进这里。

待她跨过了门槛，在屋里站定，卫肆背对着她，说了声:“跪下。”

鹤小仙心下一惊，除了当初拜师，卫肆从来没有叫她跪过。她有些手忙脚乱地跪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卫肆偏过头看她，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家跪在堂屋里，阳光穿过门框，倾斜着照亮了她身体的一半，在地上留下小小一团颤巍巍的影子，可怜巴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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