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2)
童景熠被姚褚给问住了。他确实没有探究过童晖在想什么,这世界上会去细细研究父母内心的儿女,能有多少?
桌上摆放着的汤水渐渐没了热气,一直没有发言的童晖拿起了筷子,说:“有什么事,吃饱饭再聊,虽然,这饭点不对,但菜既然已经上桌了,还是……”
“你们吃吧,我已经饱了。”童景熠面色颓唐,仰靠着椅背。
童晖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他低低地笑了笑,示意姚褚拿起筷子,姚褚一动不动,只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看。童晖虽然是个事业成功,又颇具文雅气质的中年男人,但很少有强硬起来的时候,此刻,同样无法对那样的眼神说什么。
姚褚看了他一阵,对童景熠道:“过去,我对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在撒谎。你父亲跟孙琳离婚以后,我们才确立关系,但你可以理解为比朋友更加亲密了些,别的事情,我们没有做过,以后应该也不会做。”
“你这话拿出去骗小学生,他们都不会相信了。”童景熠嗤笑了一声。
“你温柔可亲没脾气的父亲,”说到这里,姚褚又微微掠了童晖一眼,“他给了我帮助,所以我也给他一些帮助,我们目前是互惠互利的状态,既不龌龊,也不肮脏。”
童景熠抬抬眼皮,示意对方继续。
“你确定要听下去?”姚褚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再次回到了童晖的身上,后又转回来,嘴角带着嘲弄,看着童景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童景熠毫不在意道:“有比你们掺和到一起更糟糕的事情么?”
“当然有。”姚褚立刻说道,“你爸有严重的自残倾向,他的心理出了问题,从我认识他开始,一直有。”
童景熠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一个玩笑,他坐直身体,笑着摇头:“听起来匪夷所思。”他打量着坐在身侧的父亲,眉眼温顺,连眼角的细纹弧度似乎都生得没脾气,“真的么?”童景熠问,“什么时间开始的?”
童晖声音嘶哑:“有几年了。”
“我来替他说吧。”姚褚喝了口茶水,嗓音清亮有力,“从他发现自己心爱的老婆在外面有一位同性恋人开始。”
“我不需要你这个陌生人的臆想!”童景熠忽地起身,木椅在地板上拖出一阵悲鸣。
姚褚哈哈笑了两声,掌心朝下,要他坐回去,保持冷静,“的确是臆想啊,但好歹我们交心地聊过几次,你们家那些破烂事情,我如今一清二楚。”见童景熠依旧站着,他也站了起来,倾身逼近。
“一个原本挺正常的人,会没来由地产生那种问题?”他用食指连续地戳弄童景熠锁骨靠下的位置,“或许生理原因占一部分,但你我都不傻,家里有个强势并且跟女人搞外遇的老婆,作为大男人,心里会舒坦?”
童景熠朝后退了两步,躲开姚褚的手。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童晖,而童晖却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像个看客,仿佛面前这两个年轻人谈论的对象,跟他毫无关系。
“怎么样?”姚褚盯着他问。
童景熠搓着自己的眼周,闷声说:“我妈确实做了错事,但她已经去世了,希望你不要再把人拉出来鞭尸。”
姚褚蹙着眉毛,表情里带着些不可思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维护自己喜欢的人而已,或者替他出一口恶气。不过,你爸手上的伤口,确实是我搞上去的。但那是我不小心,我可不是喜欢施虐的变态。”
“但你很虚伪。”童景熠微仰头,眼神强势。
姚褚抬起手,在即将触到童景熠的脸时,余光里童晖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只得不满地低骂了一声,放了回去,但说出的话依然不客气。
“你比我大几岁,可为什么仍旧活得如此天真?”他对童景熠道,“这世界上谁不虚伪?你难道不虚伪?”
“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姚褚无辜地耸肩膀,“我是你父亲的现任,理所当然想替他说句话而已。”
童景熠起身,拿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那你们好好过二人世界,我先走了。”他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没再给他们留任何说话的机会。但很快姚褚追了出来,在走出餐厅感应门后,拽住他的胳膊,一改方才的盛气凌人状态,极其认真地说:“抛开我的事情不谈,希望你平时抽一些时间出来,多跟他沟通,偶尔见见面。”
“见面?去哪里见?”童景熠苦笑,“你们要追求所爱,你们互相之间充满关怀,那很好啊。他给你钱,你给他养老,一辈子不离不弃,死了最好去陪葬,非常完美。”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当然也愿意,”姚褚抱起双臂,看起来很可靠,“甚至包括一起抚养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你别想!!”童景熠嘶吼出声,脖颈上崩出青筋,眼球充血,“那是孙琳的孩子!是孙逸阳的亲弟弟!”
姚褚自在且理所当然的架势,把童景熠彻底激怒了。他冲过去,紧攥起姚褚的衣领,姚褚神情平淡,没有一丝畏惧。如此僵持了不过几秒钟,童景熠便泄气了,他松开手,缓慢地蹲坐到路沿上。
姚褚嘴角勾起些嘲讽,他边给自己整理领口,边慢条斯理地说:“那个中年女人,比童晖还脆弱,你认为她能很好地抚养孩子?”
“那么,你认为如今的一切,是谁造成的?”童景熠质问他。
“我啊。”姚褚愉快地承认,“但我并非直接原因,你心里很明白。”
“你在找借口。”童景熠说,“是你让他去离婚的?”
“你认为自己的爹渣成那样儿?”姚褚也蹲了下去,亲昵地揽过他的肩膀,“他们早过不下去了,没滋没味,清汤寡水的生活,能坚持这么多年,也不错,你得夸一夸他。”
童景熠抖开勾在胳膊上的手,嫌恶地问:“你到底有几张脸?”
姚褚用指甲刮刮自己的面皮,龇牙咧嘴地回答:“瞧见没?就这一张啊。”
“你这一套骗谁都没人信了。”
“你咯,你会信。”姚褚伸手揪了根石板缝隙里的枯草,捻在手上搓弄。他跟逗孩子似的,用那枯草的叶子,一下下地点着童景熠的脸。
“你别这样行不行?”童景熠拂开他的手,起身,“我不是你玩耍的对象。”
姚褚丢开枯草,跟着站起来,点头道:“行啊,你也没什么值得玩儿的,还不如你父亲有意思。”
“你是认为跟他有意思,才和他在一起?”
“有意思是生活的必要调剂,无论做朋友还是做恋人,或者家人。”
“我希望你不要只是认为有意思。”童景熠严肃地给出提醒,“如果你压根对他没感觉,最好放过他。我爸是个不懂拒绝的人,他会被你弄死的。”
“我是洪水猛兽么?”姚褚望向他,眼神不似学生,“至少我会跟他一起对抗难言的病痛,而你,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冲他发泄糟糕的情绪。”
“我并不知道他会,他会……”童景熠说不出那两个字。
“看。”姚褚歪了歪头,促狭地笑,“你始终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有自虐倾向,也不愿去了解,更别提跟他一起克服。你在逃避、抗拒,甚至厌恶,觉得这一切太戏剧化,认为我们合起来在欺骗你。”
他步步紧逼,不给一点喘息的机会,搅得童景熠心中慌乱不堪。
“你质疑我的感情,而你自己呢?”姚褚继续追问,“你跟童晖,是家人,是亲父子,原本应该有着割舍不下的血脉深情,但如今,却像陌生人。你们一年见几次面?见了面,又能聊多少?他说的话,你压根没入过耳,搞不好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对不对?哪怕你对他存在一点点真正的感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童景熠像个被教导主任训诫的学生,一语不发地站着,聆听姚褚的话。是的,没错,姚褚说的全都对。他对童晖,既没有产生过敬重与崇拜,更不存在亲人之爱,如果不是血缘的维系作用,他们完全可以被定义为陌生人。
童晖有自虐倾向,对此,他更加一无所知。谁又能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做那种事。
后悔与难过的情绪在他胸腔中聚集起来,童景熠感觉自己又回到两年多以前,走了个来回,兜兜转转,什么都没落下。
“孙琳知道你们的事儿么?”他问。
“或许有所察觉。”
“那孙逸阳应该是不知道的。”童景熠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双唇被风吹得皴干,没有血色,“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不给我一些嘱咐或者警告?”姚褚问。
“不需要的,”童景熠拢紧外套,将下巴埋进衣领,声音飘在风中,“这回,我姑且相信你。”
或许在父亲童晖眼中,自己这个儿子,冷漠得如同擦肩而过的路人。说不了知心话,也没办法给予足够的体贴和帮助。如果姚褚可以提供这些,那交给他好了。
这天下午的童景熠,仿佛好不容易顶开冷冻土层冒出尖芽的植物,刚要舒展枝叶,就被凛冽的空气给摁了回去,憋闷而窝囊。
姚褚回餐厅去了,他在路边站了几分钟,等到一辆路过的公交车,也不知是开往哪里去的,他急于离开这里,闷头便上去了。
车里老人居多,大半都带着购物的小推车,蔬菜水果装得满满当当,童景熠瞧见有空位置,也没好意思过去跟一帮老人挤,拽着拉手吊环晃了半个多钟头。等车子到站,他又换了辆出租,冬天日头短,进小区时,西边的天上已是一片暗沉。
上楼的时候,他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担心不良情绪被余承芮察觉。不过,一进门,这种担心顷刻就消失了,因为,家里不止有余承芮一个人。
他站在玄关那儿,衣服脱到一半的时候,梁桁手上抓了个卷饼,嘴里吃得鼓鼓囊囊,溜达着走了过来。
很有主人的做派,仿佛原本就是这家庭的一份子。
“怎么才回来?”他咽下半口,腾出地方说话,“我们这晚饭都准备开始了,赶紧洗个手,上桌。”
“哦,哦……”童景熠愣了愣神,反应慢了几拍,“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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