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女的情人》（二）（1/2）

“如果要讲好这个故事，难道你不该把背景阐述清楚吗？如果没有背景，我们不能真切同主角共感，如果没有背景，我们看见的，只是行动的戏偶而不是灵魂。你说故事是有灵魂的，我也相信。但作为一个听众，我不能在故事之外控制你的作品和走向，所以朋友，你得给我详细说说。”

“这就得从主角的过去叙述：来这地方以前，主角还没疯，那时的他……也确实算个作家。为了区分某个事件前后的游女与作家，请允许我用‘主角’来称呼过去的他。但首先，我必须以自己的名义做个声明。”

“什么声明？”

“那是主角的一生而不是我的一生，他的一切与我无关。”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说？”

“如果不说，我就会产生过于强烈的代入感而影响现实。隔离自我和故事是一种仪式，讲故事也需要仪式感。”

“好吧，那开始讲故事吧。”

“在过去，我们的主角还是纯男性的模样，他是一个流亡者，从另一个极权国度流亡到这里，对了，这里曾是他的家乡，后来因为战争而独立，但是现在，这里的一切经历了历史洗礼，早已没有他记忆里家乡的痕迹。现在的他，身无分文，要在这里立足，需要一点技术。他会写作，会打字，会教育，会美学，但他无法用掌握的技能赚钱，因为这里的人并不需要他的思想和创作。精神是贫瘠的，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精神生来便是贫瘠的，如果灵魂之地成了荒芜之园，那一定是人类自己抛弃精神种子的。”

“这里的人，没有精神需求？”

“或者该说，他们不太看重精神需求，因为欢乐并不一定以某种虚拟作品来做载体，生活已经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幻想的价值被低估。因此，他们只是看重物质，只为小麦面粉做的面包标价，而拒绝为精神的面包标价。但是，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否定了精神和灵魂，他们只是觉得，人是物质的，因而拒绝给精神开发票。应该庆幸，至少他们没给精神和思想定罪，罪名只能给有切实杀伤力的行为，而他们并不怎么看重精神与思想。也是如此，主角是没法在这里用自己的天赋才能谋生，因为作家的故事就是虚幻的面包，而这里的人并不在乎虚幻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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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做苦工？学习技术？哪怕是帮人看店守仓库也好啊。“

“他的身体有问题，做不了苦力，他的精神不太对劲，需要服用药物也需要花钱保养机械手和义眼。管理员的工资太少，当技工又需要实习的时间，没办法，他只能找个来钱快、来钱多的活儿。经济来自交换，既然他拥有的技能都是不值钱的，那么自尊和皮肉总是能卖钱的。也是这样，他来到特殊的街道。你我都知道，吉原是古代出名的花柳巷，他去的那地方也叫这个名字，只是，这里的吉原没有花魁道中，只有住在两米高的半地下室的底层游女和一位精通炼金术的红发巫女。”

“巫女又是谁？人物怎么又多了？”

“巫女是这条街的头目，教父是这个城市的头目，所以巫女是教父的手下之一。他们都是这座城的管理者。”

“主角和巫女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只有巫女大人才有权让游客变成游女，我也说了，游女是一种职业，巫女就是他们的上级。”

“所以主角要出卖肉体，就得找巫女开上岗证？”

“可以这么说，反正他去找巫女，说自己想要得到一个自由的房间，出卖肉体。巫女大人是一个美丽的红发女性，有趣的是，这位大人的模样恰好与主角的故人相似至极——不，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主角自己也很惊讶，或许他们曾相识，但巫女大人压根不在乎他。巫女的炼金术不仅能改变金属，还能改变人的模样，炼金术的秘诀在于置换程式，只要某人付出什么，进了炼金的设备，进行某种交换反应，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她知道主角想要钱，想要做皮肉的生意，但她也知道主角不适合这种职业，因为……啊，她的原话就是，‘不可以，因为你长得太平凡了，缺了一张当婊·子的脸！’虽然这句话十分低俗，但这个地方本就是基于欲望和低俗诞生的，巫女嘲弄主角，姿态却是纯真的。”

“那主角怎么办？”

“巫女劝主角来她的房间使用炼金术——其实就是整容。但是巫女的整容技术不常规，炼金术是一门非常神秘的艺术，她让主角自己拔掉身上每一根毛发，连着毛囊一起拔下，然后倒了一大缸浓缩柠檬汁在巨型坩埚里面，要主角沐浴果酸洗净身体。那是非常疼的！她需要的就是这种疼，在主角感觉疼的时候，巫女悄悄用她的‘丝’刺入主角的脑，她能通过‘丝’捕捉人类大脑中某些东西……大概是，人类不愿相信的事实，人类拒绝相信的事实……总之就是人类不需要的记忆。巫女是以此为食的。因为从这些记忆中得到能量，巫女置换了主角的皮囊。一个出色的、能赚钱的性工作者应有迷人的模样。主角仍是男性，却因此得到勾人纵欲的模样，这样子不仅让他收入稳定，也带来暴力掠夺和本可避免的悲伤。”

“红颜祸水？”

“事情比较复杂……因为美貌，他抢了附近同行的生意，于是别的游女嫉妒他，不让他加入小团体。另一方面，我们的主角的确不是能言善道情商高的人，因为本性直率，他得罪了不少坏脾气客人，而这些老爷太太往往有点权势，因此，别的方面，他也遭受排挤。在这里，出卖肉体的人仍是卑贱的，他们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不仅因为性/交这一概念在文化中有长期的羞耻，还在于，他们出卖身体获得比他人更高的报酬，那些贞洁的劳动者认为这不太公平。行业内部的矛盾和经济产业链的歧视是长期存在的，但这个不识好歹的漂亮娼·妓太耀眼了，业内业外都仇视他，结果是，大家都想让这家伙吃点苦头。他们知道主角（游女）需要花钱，他们知道主角没有别的出路，于是用嫖资要挟他——要他做极限的服务。这种诡计是步步为营的，一开始，他们要主角放下羞耻心，渐渐的，开始伤害他的身体。恶毒的家伙最喜欢在他人身上留下伤疤，那就像野狗喜欢在自己领地上撒尿一样。渐渐的，当事人也默认了这些没底线的欺辱，他并不在乎肉体遭受的迫害。内在的，他心中仍有什么坚不可摧的纯洁之物，外人并不能得知那是什么。”

“精神的自由。”

“可以这么说，他用破败的躯壳守护精神的自由，正是如此，他才拼命从那个极权国度来到这里。不幸的是，后来他明白，这里和那里没什么不同，毕竟这里的人也是人，那里的人也是人，人存在的世界能有什么不同？然而这样浅薄的生物常识不能被那些自诩正常人的蠢货认同，他们说，人和人不同，于是他们刻薄地挑出人与人的不同，然后挑起矛盾，最后找个软弱可怜的替罪羊作为内部矛盾的牺牲品。主角就是被牺牲的那个。”

“所以他成了故事开始时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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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有一个恶人推波助澜。”

“那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游女的目的是自由地创作，但一切的前提是不被仇人拖走打死。”

“这个仇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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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恶人。那是一个打手，这个打手听说了游女的消息，从某个渠道得知，游女就是迫害她失去部分大脑沦为人体实验品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男人，那个坏男人让打手失去脑子又失去自我！打手非常愤怒，想要复仇。打手的复仇是合理的，但是那次迫害的前因后果已不可考究，因为他们的记忆都是不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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