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三)(1/2)
红叶寺坐落在半山腰上,山顶上细细的三叠悬瀑,到了寺门口被黑石垒成的池子拦了一下,积成圆圆一潭清泓。
一位老和尚拿着竹筒,收十文钱就从池里舀上一筒,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游人便欣喜饮下,好似佛法进了肚子,灵台清明浑身通畅起来。
纪与归也想喝,可这暮春时节,天气已经有些燥热,挤成一团的人群散发的热浪实在是吃不消,他摸了摸鼻子还是放弃了,拉着程均进了寺门。
一棵上百年的红叶在寺院中央,两边是铜樽香炉,一圆一方,都将近一丈长宽,可见香火之鼎盛。川西重道,纪与归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气派的佛寺,到处东张西望,就给他望出了一个熟人——韩肃。
韩肃还是一副被抢了一百两黄金的臭脸,和他母亲站在一起。太过吵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母亲似乎不甚高兴地说教了他一顿,然后韩肃不情不愿地开始点灯供佛。
程均被纪与归一指,也看到了这幅场景。
自从把烫手的玉抛给了韩肃,程均心里不是没有几分歉疚,但他生平最高宗旨为保命要紧,实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之后纪与归多次想要打听后事他都有意岔开,就是不想再牵扯半分麻烦。
天子脚下,扔个砖头说不定就能砸死个权贵子弟,勾心斗角的机密更是数不胜数。虽则程家在姑苏富甲一方,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向来懂得。
他懂得,怎奈纪与归却并不懂得。
据纪与归自己说,他从小死了爹,娘又改了嫁,嫌他累赘便丢给一个老头子当徒弟。老头子带着他在川西山谷隐居,潜心研究医术,隔三差五上山采药,也不大管他。而且老头子脾气极坏,两人在一起说不到两三句就得吵起来。他没有什么学医的天赋,毒药草药都分不清,一心向玩,这次便是和老头子闹了别扭离家出走,打算自己闯荡江湖。
是以他长到十九岁,并没什么朋友。出了川西本是打算去江南玩一玩,路上听说长安三年一度的武举快开了,便先来了长安,也是幸运,一路上碰到的人都还蛮和气。
所以在纪与归的世界里,五湖四海皆可勾肩搭背。
稚子天真,程均几天前就在心里暗叹,怪不得养成了他自来熟的性格。
今日,这自来熟的性格也就导致纪与归勇敢地走上前去和韩肃搭讪了,程均伸手的速度都赶不上他那热情的脚步,只能痛心疾首地停在半空中,又痛心疾首地软软垂了下去。
他眼见着纪与归和韩肃单方面攀谈起来,还笑容满面地回头来招手示意他过去,程均只能维持着微笑拖着步子走上前去,每一步都感觉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痛。
作孽。真是作孽。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桓了好多天,此时终于咬牙切齿地化为实体,落入了红叶寺的磬声中。
搜寻到第五天的时候,林水河里捞上来一具浮尸,在水里泡的太久,浑身肿胀腐烂,面目难辨。但近日来都无人报案,贴了尸首衣物的描述也没有家属来认领,停了几日实在腐臭难闻,只能草草埋了。
之后韩肃把玉也弄丢了,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于是他母亲压着他来红叶寺拜佛,去去身上的霉运。
韩肃的母亲到厢房休息去了,三人出了红叶寺后门,往山顶的亭子走去。纪与归转述了得来的情报,韩肃不时蹙着眉点点头。
“程兄,我还是觉得蹊跷。之前玉都在巡防处柜子里锁着,偏偏那天我将玉移送府衙时,路上就被小偷偷走了”,韩肃对提点过他的程均有天然的信赖感,没来由地想问问他的意见,“可那小偷又不像歹人,只是个小叫花子,约莫**岁的光景,撞了我一下就跑了。”
程均讪讪地笑:“世上巧合之事甚多,韩兄不必耿耿于怀,以后运送证物时多加小心便罢了。”
“你要还是放不下这个案子,不妨再去找金少爷问一问就好了,他现在天天被拘在府里,都快长毛了。”见韩肃有种茫然的消沉,纪与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他转向脸色晦暗不明的程均,关切地问道:“鹤然,你累了?累了就歇一会儿。”
“还好。”程均坚强地笑了笑。
山顶的亭子四面来风,远远能瞧见长安城的隐约轮廓。韩肃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愣愣地坐了好一阵,望着长安城一动不动。
程均还是没忍住,将纪与归揪到一边,问他为什么要多生事端。“金满堂中箭时你也在场,此案万分凶险,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