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江扬(1/2)
【第一百三十一章】江扬
……
白孔雀却终于自沉默中突兀地笑了:“……你叫我什么?”
江扬顿了顿,白孔雀却自问自答接了下去:“你之前并不常叫我‘阿霄’,何况是这么频繁,所以你是也需要不断提醒自己,才可以认为我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么?”
“不,不是……”江扬皱眉想要反驳他,“你这么挑字眼不觉得更像是心虚吗?”
“我心不心虚……”白孔雀声音减消,却到底还是面无表情,“那你呢?你真觉得我和你说那阿霄一模一样?”
“……”江扬不想骗他,“或许有些不同,但——”
“其实没谁真那么特别。”白孔雀冷漠地打断了他,他兀自得像是也不在乎江扬的回答,“人骨子里恐怕就有奴性,可以被教化,凭什么就不能被驯服?有的人把别人当狗,有的人也真能被训成狗,只是我……我只是……只是至少现在还有能力不甘。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还是你其实也不知道我表里不一,但如果有人要把我害成个以色侍人的,那我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他微微停顿,向后靠向椅背,慵懒般缓缓舒展开了筋骨,只目光还像是瞬也不瞬地落在江扬身上。他从江扬手下抽出了手,但是并没抽走,而是翻过来插进江扬的指间让那十指相扣,微微摩挲着对方瘦长有力的手指如同把玩:“独孤飞。”
江扬的手指僵硬。
“你是不是也不叫我的姓?”
江扬没法回答,这就像是当年伍先生在课堂上带来的矛盾,大多数人当面叫他“羌公子”时诚然是刻意在讽刺他叛楚,但若不称他“羌公子”他也确实不姓别的。
所以江扬从那一次的“第一面”起就只叫他阿霄,他从未单独把“羌”字拎出来叫过。
可是白孔雀此刻问他:“如果因为我叛了楚,以致你对这‘羌’姓避而不提,那你有没有意识到其实就连我的名字也是我那北楚的父皇命北楚的钦天监起的?也和那些从小就欺辱我的兄弟们一样,带了个‘雨’字?过去的我有没有跟你说我其实也不喜欢别人叫我‘霄’什么的?”
江扬确实震惊,但他咽了咽唾沫,还是勉强笑起来试图缓和一下这生冷的僵硬:“或许我当初其实惹你生气了,但后来你被我烦惯了也就没提起过……”
白孔雀一乐,忽而抓紧了他的手,俯身凑到他耳边说话,远远看去倒如同耳鬓厮磨般的亲昵,那声音那么轻,好像说的是至此仍本能怕人听去的秘密,却又压抑着一种病态的暴戾。
“我曾视我父亲如传奇……因为我其实知道他对我没多少人性,把他当做传奇而不是一个人,那么至少我还能够敬他。可他放任我那些兄弟……像养蛊王一样养着他们和我。我也想轻蔑地说一句他们不配我恨,可我不能。
记得你一直拿着当线索的长命锁么?那种玩意儿我小时候也有,是我那母亲给我的,玉做的,被他们抢走、踩碎了,只因为他们说‘长命’两字配我听来可笑,而摔了好玩儿。旁人也只当是小孩儿莽撞,没人在意。
我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就着好多的蜡烛才能看清写完的功课,被他们撕烂了扔到湖里,泡碎了,好不容易捞上来那点儿也碎得不像样,学堂里的先生们见了却不信,报到我父亲那里我父亲只说我不知上进。
我亲手种的牡丹被他们踩烂了做花肥,我养的鸟被他们放狗咬死,一只都不剩……所有我喜欢的——所有别人觉得我不!配!喜欢的……
也都是别人想毁就能毁的。”
他死死地抓着江扬的手,指甲扣进去,像是能穿透另一个人的血肉直刺进自己的手心,可他面上的笑容灿烂到妍丽,就连声音也是极致地温柔:“其实我小时最想吃的就是夏日冰湃的荔枝,可我几乎不能吃。这身体从小就是个累赘。若是伤了病了至少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可我总能病,受了点风,贪了点凉,所以我不能吃不克化的,冷的热的、上火的、糯的辣的——反正不能吃刺激脾胃的。不能贪凉,不能见风,不能淋雨。馋紧了得先养个十来天把这身体养好了,可我小心翼翼地和这残废东西周旋得那么久又有什么用?我的兄弟知道了就能把我关进冰室里按在地上踩着我的头,把我喜欢的荔枝在我脸前踩碎以我取乐——
……那时那些喜欢就变得很可笑了。”
江扬怔怔地,咀嚼着他这些过去不会告诉自己的事,却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后来细究,我甚至觉得或许不过正是因为我不能吃它我才会有那所谓的偏好。人的喜好?那算什么东西?人命?又算什么东西?既然一个人生来本就何时都可能死,那死在何时又有什么差别?
所以我不信你说的话。因为说实话,我虽不觉得杀人有趣,但人命?我不在乎。杀人,我也不在乎。便是错杀了又能如何?一死万事消,也不过只有被留下的活人才有所谓的痛苦,但活人也总是会死的,生生死死……又到底算什么呢?”
白孔雀不自觉抬手像是想去摸一摸他的脸,但是被两人十指的纠缠绊住,倒也叫其回神意识到了什么,就也只是探出指尖虚划了划他脸上的轮廓,既似亲昵,又如此遥远,像是隔了层永远砍不到也绕不过去的纱。
那声调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淡,又谐谑:“坦白说,我没什么在乎的。甚至连我自己这条命我都不喜欢,它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好像就成了我能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如果它配,那我宁愿舍了。我们北楚也好笑,活着是不敢死的懦夫,选死却也是懦夫,可真是叫人好生难做啊——”
“……可不管那些。”他语声渐低,却是沉沉缓缓的轻柔,却阴鸷,“……我也还是不甘心。我也恨这不甘心,若不是不甘我也不会混到这样还活着——
我若最开始能死个干脆,那也没人能奈何我——
没人能欺辱我。
没人能踩着我的头还敢教我什么是道理!
死、多、简、单?我为什么就非得这么贱?非得活着给人辱没的机会?!还让人耻笑我贪生怕死?我为什么就不能不甘心?我又不甘心个什么劲儿呢?活着也不就那么些个事吗!
生老病死,旦夕祸福,活能如何?死又能如何?这天下的人活到顶了天也不过就能活成个自以为天子的皇帝!可王侯将相那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想求过?可我为什么就是不甘心——!”
江扬没法打断他。他看得出白孔雀有多痛苦才会这么愤怒,他没法让他压着这火气,哪怕他怕他疼,可不让他疼他就不疼了吗……
江扬只能攥紧他的手,抱住他,死死地抱紧他,好像天下哪怕都是风雨,他也还有一处屋檐可栖。
可是白孔雀在他的怀里狰狞得累了,暴虐到清醒了,意识到都发生了什么,意识到他抱着他,他的声音就也渐渐冷静下来,却冷得让人发凉,是山岚似鬼森森的阴郁被千丝万缕地散进轻描淡写的浅淡里,那种举重若轻的冷厉。
“你回来后见过小莫姑娘了?”
“我……”江扬不由犹豫,却还是想要坦白道,“我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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