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绿枝（1/2）
季熙好奇地推开门，原本昏暗的堂屋刚迎来一片亮色，便突然如油锅里下了沸水，呯呯哐哐，鸡飞狗跳。只听得“啊呀”、“啊呀”的几声惊叫，季熙还未看清什么，便已被用各种茶具瓷器打了出来。
那掌柜脸色一变，急忙跑上前去对着门内呵斥道：“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敢对官爷无礼，是不要命了么！”
只见那屋里走出几个美貌的俏婢，年纪都约莫十六七岁上下，服色各不相同，见了掌柜和季熙也不害怕。一个绿衫少女跑到掌柜身边，眉眼弯弯地嗔笑道：“哎呀刚刚没看清，还以为是哪个坏蛋呢，真是折煞绿枝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要进来，齐伯您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呀。”
齐伯，也就是那掌柜哼了声，见季熙还尴尬立在一边，忙对那叫绿枝的少女瞪眼道：“不好好干活都躲在这里玩，真是无法无天了。刚才和你说的差事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这位官爷要看新进的白环蛇，你便带他去看，切莫让他伤着。待送走了官爷再来我这里领罚！”
绿枝笑着捂嘴，一双美目停留在季熙身上打转，眼神中颇有好奇之色，倒也并不怯场，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官爷随我来就好。”
齐伯把剩余人都赶去别处，留季熙在这里，又低声叮嘱了绿枝几句，才提脚离开。
季熙随这少女走进堂屋，只见这屋窗明几净，正中有一张可坐三五人的小桌，窗边放了一张案几，上置几册话本杂书，笔墨纸砚，南面墙边还有一张雕花大床，床边梳妆台上胭脂水粉不一而足。另还有书架宝阁，名家书画，瓶像古董，珠帘翡翠，怎么看都是一位书香女子的闺房。
“官爷请坐。”绿枝招呼季熙坐下，又从里屋找出一套茶具来，开始沏茶。
季熙虽心下疑惑，但面上也不露分毫。他看这被改建成女子闺房的堂屋，只觉得有些违和，那些琳琅满目的摆设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奇特，但他就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绿枝把沏好的茶递给季熙，笑吟吟道：“白环蛇喜阴潮之地，所以养在这屋的地下，官爷还是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一会儿下去也不会觉得寒冷。”
季熙看着手里的杯子，这种茶他从未见过，绛色的茶水里漂浮着几片锯齿状的细叶，还有一些根须状的东西沉在杯底，闻起来还有辛辣的香气，应是某些奇特的草药。他犹豫半响，只是呷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水，四处打量一番，装作不经意道：“这屋子装点得甚是雅致，看来姑娘是花了大心思的。”
绿枝咯咯娇笑起来：“这些呀都是齐伯准备的，说是要我多读点书，走出去才能像个大家闺秀。其实我可不爱读书了，看到字就头疼得要命。倒是那些有插画的小册子看着比较有趣哩。”说罢走到案桌旁，拿起一本戏文画册递给他。
季熙看封面便知这都是坊间那些讲的神仙鬼怪和凡人书生那些你侬我侬的情爱故事，接过书随手翻了翻，也知这些天真少女都爱看的故事大致的情节，无非都是恋人双方的种族和地位不同，相恋过程中遭遇重重阻碍，最后上天被感动，允许他们结为夫妇。去那些旧书摊上淘货，十本里面八本都是如此。他看得无聊，却也不好打扰这娇俏少女的雅兴，只得敷衍问道：“那么姑娘最喜欢哪个故事？”
绿枝闻言眼前一亮，似是十分高兴季熙肯与她讲这个话题，顿时便如开启了某个机关一般滔滔不绝起来：“那自然是《白蛇传》啦！白娘子为了报恩去寻许仙，与他和和美美地结为夫妇，却遭遇高僧法海的阻拦，那讨厌的法海竟还抓了许仙来要挟她。真是看得我气死啦！嗯……然后我们白娘子为救夫君一怒之下竟能水淹陈塘关，真是好威风呐！
你不知道呀，那陈塘关有多大，那金山有多高，其实我都在怀疑那江河里的水都不够漫上金山呢，一定是白娘子把那海里的水也借来了。哎，要是我也有那么高的法力就好了，那我看上谁也能就那么把他护着，也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少女说话口齿清晰，清脆动听，抑扬顿挫毫不拖沓，听了一句就能让人情不自禁想连连点头，盼望着她能说下一句。季熙却已被她那奇怪的用词绕晕了头，什么叫做“我们白娘子”，什么叫做“也有那么高的法力”，连忙转移话题道：“姑娘说的这个故事的确是好看，我每次走过瓦市都能听到有说书先生在讲，想来喜欢这个故事的同好也是很多的，姑娘有空不妨去转转。如今……我看天色不早了，还请麻烦姑娘快些带我去看看那白环蛇，我也好回去交差。”
“啊？”绿枝似乎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官差面前说得太多了，忙摆手道：“不好意思呀，实在是，很少有人和我说这个呢……他们都说我是胡思乱想，说那些都当不得真的，也不喜欢我看这些画本子。”随即又甜甜一笑，“多谢这位官爷还能告诉我瓦市的事，待我有空定会去看看的。”
季熙被绿枝的笑容晃了神，不自觉地为自己打扰了她的神思而感到了些许抱歉。他本就不善和女子打交道，现在更是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站起身，用行动表示自己很想办差的意愿。
绿枝走到一处书架前，在墙上一个隐秘机关处拨了一下，那书架便悄无声息地自行往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乎乎门大的洞来，那洞壁上都嵌着烛火，隐约可见往下盘旋的台阶，却看不到底。
季熙只觉一阵阴气扑面而来，顿时打了个寒颤。回想起之前喝了一口的那杯茶，终于开始有些理解那句“暖暖身子”的用意。他随绿枝慢慢往下，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底，随后便是长长的平路，想来这归元堂后院的地窖也都是挖通的，只是刚才那台阶循环往复数圈，已让人丧失了方向感，所以这条平路究竟通往何处，季熙心里也是没底，但感觉应当已不在这片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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