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1/2)
温殷庭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不在京中。倒也不是去瞎混,是真正一天到晚在外面风吹日晒,吃了不少苦头,才有了今天的“小小成就”。
温家早年间走过西北,和各路英雄好汉都有些许来往,只是中间隔得年岁久了,温殷庭单枪匹马的初来乍到,温父面子再大,那帮要钱不要命的刺头也见他“嘴上没毛”,认定了他办事不牢,不肯和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屁孩为伍,不能明着为难他,也总是要鸡蛋里挑骨头,不让温殷庭的日子好过,乐得见他屁滚尿流的回家找爹爹告状。
可是温殷庭也不是什么善茬,从小就不是。走在路上别人看他一眼,他也要没事找事,损对方几句,或者直接动手打人。
小流氓碰见老王八蛋,拿出最狠的招数,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温殷庭在西北肯定没少受委屈。
饶是这样,他也不愿回京师,只是在过年前后回来一趟,人尽管回来了,却不爱在家落脚,酒馆青楼都去,大多时候只是喝壶茶水,身边不留一人,慢悠悠的算着往年的旧账。偶尔约上商会中人,听个小曲,过得是比谁都自在清闲。
温殷庭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在西北时,也不会等人给他敬酒,总是先给在座英雄狗熊们的满上,自己再大刺刺的将酒杯一碰,酒水洒了大半,都孝敬了土地爷,他那嘴和漏了似的,喝进去的没多少,全从侧边漏了出来。
他觉着喝酒误事,误不了今天的,也会误明天的。笼统算下来没喝到一碗,醒酒汤倒是喝了不少。应此虽然酒量不好,也很少醉过,更别提因此耽误过事。
在北平能和他同桌喝酒的,自然也不用虚与委蛇的假客气,酒就在杯中,他分毫未动。
立冬恰好是李知雪的生辰,白天温殷庭难得地回了一趟温府,不仅人没有收到重大欢迎,还吓得老管家以及一干人等飞奔去老太爷的房里,以为是老太爷出什么事少爷才回的府。
温殷庭真是自西北回来后都没这么乐过。
他只是回来拿程子烨的信,是要作为贺礼送给李知雪,至于宴席开始前的“小菜”,已经和长姐全部协商好了。
温殷庭回京没有几日,已经和长姐私下见了好几面,还没有去见过知雪。倒不是他和李知秋有那么多话要聊,而是李知秋再三告诫他不要把程子烨的信交到知雪手上。
程子烨确实骗了李知雪,没有对她讲实话。
那封信在他离开北平之前就已经交到温殷庭手上,托他在合适的时机转交到知雪的手上。
温殷庭自然不会愿意做那个欺骗她的人,言辞闪烁,“知雪如果不信,更要担心你的处境。再说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你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万一到时物是人非……”
“到时物是人非,这封信也不再有用处。她年纪太小,大家都惯得她,出什么意外我也鞭长莫及。这封信也只图个安心罢了。我怕她难过,让我安心走吧,阿庭。”程子烨扶住他的肩膀,又用上了那套神鬼莫测的说辞。
那时的温殷庭虽然只比子烨小个半岁,但还未踏上西北,正是好糊弄的时候,子烨的话音落下,他的鼻头就开始泛酸,道,“若是知雪不信我的话呢?”
程子烨只是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我都信你,知雪怎么会不信。”
那时候温殷庭还在守孝期。他的母亲病的睁不开眼睛,只求在走前能见丈夫一面,温殷庭对她说有疯狗在城里咬死了人,全城戒严,父亲被困在城门外进不来。
他的母亲,一生所求,都好像这般的不得圆满。
而她卑微如草芥,最后的一点希望无法满足她也不再有怨言。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费力将她的儿子抱在怀里,温柔的对他说,“阿庭长大之后要做什么呀?”
温殷庭那时已有十五六岁,个子比她还要高出一截来,本想说我已经长大了,可是一想母亲病危,父亲就是个摆设,自己身无长处,家只是一处空荡荡的宅子。天大地大,母亲不在,哪里又是自己的归处呢?他伏在母亲的怀里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他的母亲,强提了精神,将从小到大的那些教导细细的告诉他,叫他长大以后就算不是一个声名在外的大人物,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要将家国抗在肩上,而不是沉浸在烟酒皮相中。
她好像使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光是张嘴,说不出完整的语句了。
温殷庭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锁住了门窗,独自面临自己与母亲的生离死别。
屋内没有再言语,屋外也没有人敢发出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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