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四）（1/2）

葛焉余从来没有将什么东西攥地这么紧过。如果有，那便是怀里的邱桓。她这辈子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后悔过一件事——下山。师兄和师傅，早晚会离开她，能陪伴她到最后的，应该是自己最爱的人。如今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这份痛苦是万事所不能及的。

或许不能说是痛苦，而是催心剖肝，比痛苦更加十倍百倍的痛苦，比利剑直接刺在她心上还要过分。失去最爱的人的那一瞬间，漫长焦灼的痛苦便自顾自地生长出来了，不问宿主的意愿，就这样一辈子寄生在宿主的身上，用反复的摩挲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用宿主的苦楚来补充能量。

痛苦就是这样一种耐人寻味又叫人恨之入骨的东西。

葛焉余久久地抱着邱桓的身子，不愿意出那扇门，直到邱壑带着一大批人来替邱桓收尸，脸上才现出一些气色——是被气出来的。

没有人敢上前动她，除了邱壑。

他反反复复地扒开葛焉余的手，而她的手又会猝不及防地再次环上去。邱桓的尸骨在他们俩的纷争中还是被死死地锁在葛焉余的怀里。生命的力量总是要到关键时刻才会显现出来，如今便是。

邱壑也被葛焉余的力气给惊吓到。她已经有些失智了，嘴里喃喃着什么别人听不清的话语，时而哭闹时而平复，就连门外的那些大臣都有些红了眼。

“他已经死了！”邱壑耐不住她这样耗，直接站起身来朝她大吼，吓得葛焉余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对着邱壑，眼睛缝里尽是还没有溢出来的眼泪：“他没有死。”她小声说，“他在睡觉，你声音轻些，小心将他吵醒了。”邱壑怎么都想不到，邱桓的死对葛焉余的打击会有这么大，直接导致了她的神志不清，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平生第一次的后悔。

邱壑不过是想得到这个女人。他对情爱没有经验、没有理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对自己喜欢的人表达爱意，以为只要不停地送东西，那人便会爱上他和他的霸道。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和做法都是错的。

他以为葛焉余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若是邱桓死了，她便会爱上他。如今，傻了眼的人也是他。葛焉余和邱桓之间的纽带彻底搅碎了邱壑对情爱的认识。但是再也不可能回头了……他不会放过她，只要牢牢将她锁在身边，迟早有一日，葛焉余会对他死心塌地。

邱壑这么想。

邱壑在天牢里大笑几声，那回音传地来回响，毛骨悚然。·他让几个士兵强行掰开葛焉余的手，从她的怀里将已经归西的——自己的弟弟给搬出来，打算按照礼仪，将他葬在皇陵。葛焉余的情绪实在过于激动，但是身子又承受不住身心的双重折磨，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一昏死，就是整整七日。邱壑不可能不给她饭食，天天换着粥的花样叫人喂进她嘴里。葛焉余即使是昏死，也已经放弃了生的念头，一口都不肯吞下去，是被邱壑强硬地灌下去的。她醒地很突然，也不知道是早就醒了，还是选着时间的。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床板，眼中一点光都没有，偶尔掉几颗眼泪，侍女替她擦了之后又不掉了。

邱壑将这宫里所有的梅花都栽走了，以免她触景生情，又闹一出灵魂出窍，只是他不知道，若是不想她触景生情，这宫里一块砖头都不能留下，连一颗草都能叫她醉生梦死。

很多日之后，她才开口。那日，邱壑走进了她的卧房，悄悄地坐在她身旁，一直看着她。葛焉余清了清嗓，开口一句沙哑的声音：“为什么偏要他死呢……”她没有在质问邱壑，眼珠静静地看着他。葛焉余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知道死去的人回不来，也知道和邱壑闹不能闹出结果。

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要到一个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个恃强凌弱的世界。”邱壑不敢看她的眼睛，撇过头去看着地板，若真有什么理由，他也不会告诉她，没有必要，她也不会理解。

“那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她似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邱壑没有答到点子上。

“因为只能是他。”邱壑替她掖了掖被子，“你好生休息，等能走路了，就册封。”

册封……葛焉余此时只能在心里无情地嘲笑他，永远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和得失的自私君王，册封不过是给她个名分，要这个有什么用呢。这四海九州之中不是你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即便是君王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邱壑就像是从小被养在书房里只知纸上天下事的孩子，真的成了年，反而该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该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以为有权就能一手遮天。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痴傻模样，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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