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夜(2/2)
萧锦挣扎无果,只好在当着众人的面被南纾默扛起的一瞬间捂住了脸,他不忍心去看众人扭曲的表情。
“王爷,”他自暴自弃地开口,“您打算带我去哪?”
南纾默 扛着他施展轻功跃过了一颗又一颗老树,竟还有余力笑着答他:“去本王幼时的寝宫。”
萧锦一阵恐惧,寝宫,多么适合用来做不可言说之事的地方。
他有些后悔,要是带上西映就好了,西映一定能在南纾默扛起自己之前先把自己扛走……停,还是算了吧。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远离了繁华喧闹的水馥云庭,身处一方略显破败的宫殿,夜色月光此刻尽数倾泻天地,静谧布满每面覆缠藤蔓的旧石墙。
直到两人落在殿内的庭院地面,萧锦才被放下来,他揉揉发晕的头,回身去看,南纾默已坐在了一架秋千上,还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朝萧锦招手。
萧锦叹着气:“王爷若是不愿去会春宴,又何必走这一趟拿下官做借口离场呢?”
南纾默歪着头,理所当然地眨眨眼:“不是说了,因为你在那。”
懒得再和他耍嘴皮子,萧锦动动发麻的腿,坐在了南纾默身旁,随他轻缓地荡起秋千。
魔幻场面经历多了,该习惯了,萧锦晃着秋千安慰自己道。
南纾默靠着秋千的椅背,仰头望着夜空。
萧锦没忍住侧头去看他,幽蓝的月光轻忽亲吻着男人的沉毅面庞,那双琥珀浅眸中映不出一星半光,只有无尽漆暗茫茫。
“再这么看着我,”南纾默转过头笑得促狭,“我就当你是在邀请我了。”
萧锦耸耸肩:“下官只是猜想,王爷是否又在觉得衡京的夜里发冷。”
“嗯,怎么?觉得我幼时一定在宫里受过苦,可怜我?”南纾默俯身凑近他哑声问。
萧锦默默扭过脸,不,只是觉得您矫情……
“可怜我也好,这里的夜确实很冷,”南纾默将头靠在萧锦肩上,黑发与珠串一同无声垂下几绺,“要是有人抱抱我就好了。”
萧锦面无表情地抽回被南纾默往怀里带去的手,想要躲开肩上的重量。
“王爷自重。”
“阿锦。”南纾默突然叫了他一声,萧锦一愣,不期被他枕着肩拥住。
萧锦无力望天,算了,一个大男人被深井冰吃点豆腐也没啥……
“我娘亲是外域公主,性子刚烈,平生最恨的就是被迫嫁入衡国这件事。”
行……终于开始讲宫廷王侯的悲惨过去了,萧锦被人箍在怀里,心中毫无波澜。
“就算父皇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与宠爱,她仍是不稀罕。”
南纾默垂下眼眸,隐去琥珀下的浓深郁色,低喑哑声在静谧的庭院显得彷徨无助。
“所以她连带着恨起我,或者说不上恨,只是单纯的厌恶罢了,厌恶到还是幼童的我被其他皇子扒光衣服踩在脚下,她也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去。”
“我都明白的,她对我的厌恶,下人们因为我不受宠对我的虐待,宫里皇子们明里暗里对我下的毒手,我都明白,我也想过认命,哪天死在这破败的宫殿里,无声无息,也没人在乎。”
萧锦强忍住想把手从那人的温热手掌里收回的念头,卖惨就卖惨,一直揉捏他的手算怎么回事……
“我习惯了夜里独自忍受寒冷,以为所有人的夜都是冷冰冰的,”他笑了一声,“原来我错了,若不是那日我实在饿得难忍,跑去了娘亲的寝宫偷吃的,看见我弟弟在亮得刺眼的宠爱和灯光下无忧无虑地笑,我还不知道夜晚可以温暖如斯。”
南纾默停顿了一下:“弟弟……我知道,那是我娘亲和她的侍卫偷情生下的,父皇对他的宠爱有够愚蠢,不过那愚蠢,正是我需要的。”
“怎么能怪我 呢?”南纾默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他们让我见识到夜晚的温暖连一个偷情生下的孩子都能拥有,我又凭什么乖乖在夜里无声忍受?”
萧锦迟疑了一会,默默反握住了那双大手。
“所以我根本没理由去阻止当年衡皇对我弟弟的毒杀,”他语气渐渐温柔,“那虐待我的太监又正巧要给我下同样的毒,被娘亲发现误会是他杀死弟弟,愚蠢的父皇将他凌迟,也与我无关。”
“要怪就怪我娘亲沉浸在与那侍卫的纠缠之中,被衡皇发现偷情的事告知父皇,落得情夫死在自己面,自己发疯了的后果,也怨不得我。”
“要不说父皇愚蠢呢,放着衡皇不管反倒将我封王,你说,衡皇能不趁早对他下手夺得皇位吗?……阿锦你跑什么?怎么不抱着我了?”
不跑等死吗……
他内心流泪,这是吹着小风晃着秋千该听的故事吗?
萧锦捂着脸声音颤抖:“王爷您不怕这周围有衡皇耳目在吗?”
“不怕,周围都是我的耳目。”南纾默给他一个“没问题”的自信眼神。
哦。
他还真是放心了……个鬼啊。
萧锦内心哭出声:“王爷,我真的想活久点……”
“嗯,活久些也好,”南纾默摩挲着他的手,笑意醉人,“阿锦活多久,我就陪阿锦活多久。”
“……告辞。”
他什么时候成了“阿锦”了?不是,王爷您从刚刚开始就自称“我”合适吗……
萧锦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放弃抵抗地瘫在秋千上任由南纾默靠在自己肩上,还得寸进尺地与他十指紧扣,悠悠地荡着秋千。
萧锦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空闲的手在胸口摸索,期待摸出速效救心丸啥的……
指尖突地触碰到一枚硬物,萧锦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了那枚黑玉耳坠。
他将耳坠塞进南纾默手里,有气无力道:“物归原主。”
看着南纾默将耳坠重新戴上,萧锦避开他的视线叹声道:“请王爷以后莫再寻下官的乐子了,今日之事下官一个字也不会……”
忽觉右耳垂一阵沁凉,萧锦愕然地转过脸,撞入南纾默幻色氤氲的笑眼里,他轻柔抚摸着萧锦的右耳垂,语气温柔:“知你没有耳洞,我便将另一枚嵌成了耳夹。”
“我还是第一次送人心爱之物,阿锦,你愿意给我第一次回礼吗?”
萧锦抿了抿唇,伸手触摸到了右耳上的黑玉耳坠,他抬眼望向南纾默,那张外域风情浅淡的面容上满是期待,右耳是与他同样的黑玉耳坠,清冷月光照衬下的浅眸灼灼映出萧锦有些呆愣的脸。
“我……没理由收下王爷的心爱之物。”
“因为我想送给阿锦,这个理由够吗?”南纾默又想了想,“戴着这个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买东西不用花钱,阿锦要不要收?”
狡黠的笑意在南纾默面上闪烁,连着他背后夜幕的星河璀璨,耀目得令萧锦心下一颤。
也许衡京的夜真的黑得发冷,冷得萧锦脑子转不过弯,他想问南纾默为什么缠着他,想问他为什么将自己的过去说给他听,想问他为什么送耳坠给他,想问他说的一见钟情……是不是真话。
但他都没问出口,萧锦摸着耳坠低了会头,再抬起头时,面上是一贯的无奈神色,只有眼中被那人星光月华沾染的身影占满。
“那王爷,想要什么回礼?”ltgt